一个头发蓬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女人,在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一日早上,脚步蹒跚地走向成都市警察局。20多分钟后,她对警察说:“是我杀的。”
见她瘦弱的身体,执勤民警半信半疑地跟随她去了犯罪嫌疑人陈增树的家里,只见一名中年男人躺在地上,脑袋上满是鲜血,身上有七道明显的伤口。经法医鉴定,死者系因头部严重受伤,致失血性休克致死。
遇难者为周禄维,陈增树之夫。
当日,因蓄意谋杀被警方逮捕的陈增树,一名新闻媒体的新闻工作者对此案进行了及时的报导。没想到,这个新闻就象一颗重磅炸弹,扔在平湖上,顿时引起了轰动。
《华西都市报》等媒体相继刊载与此案有关的报道,抨击受害人的恶劣行为,引起了广大读者的极大共鸣;
四川省妇联领导在得知陈增树一案后,曾数次向有关机关、司法机关请求从轻发落,以保护女性和孩子的合法权利;
成都大众、开元杨静环等9名律师了解案情后,愤怒不已,积极寻找陈家属,强烈主张为罪犯提供法律上的保护;
案件曝光后,许多记者和编辑蜂拥而来,深入调查和采访了这起令人深思的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和罪犯,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热情和关心;
陈的村子里,六七十多个老头,一百多个青壮年,在陈受押时,先后到了警局,请求看望、安抚犯人,并共同为她提起了申诉;
周禄维的父亲是建安公司的一名负责人,他担心陈的子女会因陈的坐牢而受其牵连。在经济非常艰难的时候,一口气把几千元交给了陈的亲戚;
周禄维的双亲,因为陈被捕后,时常喂陈端吃,不但没有怨愤自己的儿媳妇“宰”了自己的孩子,反而安慰他们:「他早点死去,我们就可以长命百岁;
周禄维九岁的周彬,得知母亲入狱后,几次去警察局向警察下跪,哭着哀求舅舅舅妈放过他。他说:“他可以不要我的父亲。”但是,没有母亲是不行的!
在这种情况下,参与此案的民警们,决定按照法律的规定,酌情减轻处罚。
一个普普通通的凶手,怎么可能受到这么多的人的同情和注意?
如果知道周禄维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一、公司说:他是最糟糕的员工
周禄维原的一名建安公司的负责人直言:周是全公司最差最差的员工。自从一九七九年加入工作以来,他一直在偷懒。80年代中叶,由于在单位推行“计件”制度,很多勤劳的职工挣得比他还多,他对公司的做法很不满。一拿到每个月的薪水,他就急不可耐地上街吃饭,喝酒,打架,闹事,嫖娼等等。因为工作成绩一直很差,所以十多年来,其他员工的薪水都被调升了。然而,他依旧处于“原地踏步”的状态。他没有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的根源,而是将责任推到了公司的高层身上。
有一次,部队正在进行一项河道改造,周因因为工作不力,在工地上偷了一辆工程车辆,被杜秘书训斥了一顿,周趁势拿着铲子砸向了杜秘书的脑袋,好在附近的工作人员及时阻止,这件事情并没有闹大。之后,更是威胁要将杜秘书全家都给宰了。
另外,周的一个坏习惯就是好吃懒做,贪图享乐。自一九八○年以来,他一年三、四个多月,四处游荡,干些盗窃、抢劫、盗窃等违法勾当。在这段时间里,不管是处分、拘留、劳教,都没有什么效果。一九九二年盛夏,周刚从监狱出来,人们都以为他会变了,可是,他却在一家夜总会闹事,被一群比他更厉害的人揍了一顿。
按照常理来说,周这种长期偷懒、贪污腐化的人,应该被辞退才对,但他的父亲是退休金,他的老婆是失业的,他的子女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辞退了他,他全家都会失去大部分的收入。况且,周这样的坏人,既要将他送到社交场合,也要为这个世界增加负担。所以,公司经过了多次的再三考虑,才没有把他的“鱿鱼”给“炒”。
二、邻居说:他是个地头蛇
许多周先生的街坊们告诉记者:周禄维经常殴打妻子,而且手段残忍。有一次,陈增树正在田间劳作。回到家中,周见进了屋,发现锅里的东西都是冷的,非但没有同情老婆,还把陈增树狠狠地揍了一顿。揍了一顿后,他就让陈赶紧去准备晚饭,等晚饭做好了,就让陈给他夹菜,一言不合就动手。
一九八五年六月,陈增树生完孩子,周被强迫在地上劳作,陈慑于周强的霸道,强自爬起来,还未到田里,就晕倒在了田埂上。所幸被街坊找到,及时将她扶回家中,当夜的周闻闻,非但没有感谢她,反而大声斥责他人“多管闲事”。
周禄维平时就是家里的老大,不是妻子就是亲戚。有一次,他的妹妹看到自己的弟弟动不动就欺负嫂子,一怒之下来了,结果还没有说出三个字,就被弟弟一巴掌扇了过去。他的妹妹眼见情况不对,转身就逃,但周急却是穷追猛打,直到妹妹逃入了洗手间,他才悻悻地离开。
周禄维打架的时候,谁也拦不住,谁也拦不住,谁也拦不住。一九九一年的冬天,周禄维因为一件小事,在一间火锅铺里打架,有人忍无可忍,出来阻止,周非但没有理会,反而一巴掌扇晕了那人,一只脚将那人踹晕,嘴里还得意洋洋地说道:“从书记到班长,再到街坊邻居,谁没有被我打一顿?老实说,我把他们的母亲都打趴下了,你这样的平民,又算什么?”
在现实中,周禄维不但性格暴躁、蛮不讲理,更是以霸道著称,坑蒙拐骗。周死前一天,他还到一间店铺借了一根香烟,却被知道他性格的老板婉言谢绝了。但周禄维不甘心,破口大骂之后,从架子上拿起一根香烟,转身就走。老板们不能得罪他,只能在背后骂他是地痞流氓,恶霸,恨得牙痒痒。
三、父母说:他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周禄维的父母一向慈祥,一提到自己的孩子,就气得七窍生烟,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父亲周先生说:“陈增树结婚没多久,就经常对她动手、辱骂、故意地虐待她。”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不但没有为郑树和儿子买一套新衣服,反而把家里的一切都变卖了,以供自己消遣。
一九八九年,他在外面赌输了,回家后偷偷地将新买的一台新的单车卖掉,作为嫁妆。增树一发觉车子不见了,就开始猜想跟他有关系。但是他拒绝承认这一点。一九九一年,增书从亲戚朋友那里贷了四千块钱,购买了一台电动三轮摩托车,想要出去打工,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星期,周禄维就把它给偷走了。把所有的金钱都花在了妓院上。
一九九二年,科技城征收了绿化用地。加木被安排在一间冷冻工厂工作,并向她提供了一间房子。因为这个单元的收益很低。加上上个星期一毛钱也没交,陈只好把房子租出去,以养家糊口。在那年八月,承租人向陈支付了元的一年房租。周知道后,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赌,没过多久,他就把所有的积蓄都花了。周强回家后,再次向老婆要了些零花钱,老婆说没有。趁着老婆不在的时候,他把家里的彩电和录像机都给卖了,然后逃到了北京,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他妈妈看到他没希望了,一怒之下去了周所在的部队,请求上级给他一个教训。不料,听闻此事的周强,半路赶回去,抓住年迈的妈妈就是一顿暴揍。其母亲的头盖骨破裂,流血不止,医院进行了七次手术。他父亲想要阻止,却被他一脚踢倒在地。邻居们看不下去了,都站出来指责,但碍于众人的愤怒,他没有动手。
从成亲到被老婆打死,这大半年来,家里稍微有点价值的都被他洗劫一空。就算是在六一岁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工作人员送来的一张十多块钱的被子。最终,眼见家徒四壁,无奈之下,他只好用言巧语“动员”老婆将占据的房屋出售,老婆坚持不同意,他便处处找老婆麻烦,天天打骂,经常吵到深夜。
四月十号,周大爷住在邻居家,听到了邻居家的动静,听到了儿子的呻吟声,挣扎了一夜,却没有在意,一直等到警察来了,他这才走了进去,看了一眼,并没有伤心,反而松了口气,说道:“好!只要他一死,我们就能多活些年。不然,他早晚会害死我们全家。”
周母对自己的孩子更是恨之入骨,她说:“小维的死,我一点都不心疼。小维在世的时候,小维无时无刻不在欺负他。小维已经死去,为了小维而入狱,我心里过意不去。”
四、儿子说:我是个畜生的爸爸
正所谓,老虎不会吃自己的孩子。但是,周禄维这个做父亲的,卖了他的孩子两次。她的恶毒,让人不寒而栗。
第一次是在一九八六年九月,周禄维因手头拮据而愤然回家,准备将部分产业变卖。就在他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儿子的哭泣声,大喜之下,趁着没人,他把刚刚出生一百多岁的儿子抱了起来,跑到了双流县的一个偏远的镇子里,一次一次地向路人讲述着自己的“不幸”:一个被拐卖的母亲被绑架的孩子,作为他的爸爸,他要找老婆,但他的肚子里还没有一个婴儿。但愿有一名善良的人,能够念在这孩子的性命上,手下留情。广积善德,领养一个小孩,捐些银子,帮助自己的老婆度过难关。
逼真的演出骗过许多人,一对不明情况的毛先生夫妻,看到小孩在襁褓中,心生怜悯,便把小孩接走,并捐给他元,让他尽快找到自己的老婆。可是,好心的百姓却不会想到,毛先生和夫人一离开,他就去了一间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然后去了峨眉山。钱用完后,他转身去毛家人那里“整”一把,不料毛某却察觉出不对劲,于是给周公司打了个电话,才知道自己被坑了。之后经当地公安机关及相关单位的协助,终于将周彬接回了家中。
但一年后,周再次用老办法,以元的价格把周彬以八百块的价格出售给崇庆县听江乡的一名农夫,用这笔银子到处流浪,全家花了11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把周彬的行踪摸清楚了。
现在周禄维已逝,但是说起他,深受伤害的周彬仍然感到后怕。在接受采访时,他颤抖着对媒体说:“我讨厌父亲,但是我更害怕父亲。”他自私,残忍,残忍,没有人性!
五、妻子说:“他是魔鬼的老公”
陈增树于一九八四年六月经他的姨妈介绍,与周禄维订下终生之约,并于翌年四月一日正式举行婚礼。新婚之时,周对她百依百顺,让她初次体验到了恋爱的甜美滋味,心中立志要做一个好老婆,每天起早贪黑,照顾好老公,伺候好婆婆,不久就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好媳妇。
看到自己勤劳能干的老婆,周禄维高兴得不得了,不时露出满意的表情。这一对夫妻,足足过了大半年,其乐融融。然而,这并没有持续太久,短短半年时间,周禄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开始讨厌她,讨厌她,骂她,甚至揍她。一开始,陈增树一直认为,夫妻俩新婚不久,脾气、性格都不合,挨点打、受点气是必然的,久而久之,彼此熟悉,矛盾也就烟消云散了。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可是,时光流逝,她那美好的心愿却成了一场空。
一次,周禄维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要与陈增树同居,因为陈处于月经期间,他婉言拒绝。然而,他不仅没有原谅自己,还恼羞成怒,对着自己的老婆就是一顿胖揍,随后还把陈的衣服给撕了。自此之后,周禄维竟以揍人为乐,三天两头就来一次,直到将陈增树揍的鼻青脸肿为止。
一九八六年五月,孩子出生后,身为丈夫、父亲的周禄维,不但没有抚慰妻子和孩子,还将自己的爱情抛到了别的地方,同邻村的一名女子通宵通宵。碍于权势,陈增树只能默默地擦着眼泪。谁知道,这样的软弱容忍,反而助长了周的残忍。每一次出去游玩之后,他都会让老婆做饭,哪怕是一顿饭也要让他满意。
在被再次无缘无故的暴打之后,陈增树于一九九三年末迁居母亲家中,第三次起诉法庭。周得知此事后,急匆匆地去见陈,在法庭的调停人面前,哭着说要改邪归正,改邪归正。考虑到自己年幼的儿女,曾经的恩爱,还有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家庭,陈增树在经过了裁判的一番劝说后,终于还是宽恕了他。但是,她的忍让并没有让他改变主意,几天后,周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大胆,他先是将家里的东西全部卖了,然后让她用四万块的价格卖了一套房子,以维持他的奢侈,但增树坚决不同意,于是他便要求她做妓女,给他赚四百块,不然他就杀了他的老婆和他的家人。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那一日,对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天晚上,等待多日的陈增树抱着孩子,很早就睡觉了,晚上十一点多,周领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走了进来,气势汹汹地将睡梦中的妻子和孩子推到了沙发上,要与自己带来的妓女“同床共枕”。陈气愤不已,拿着一把菜刀站在一旁,这两个人都不想上了。
因为“好事”没成,从那以后,周就一直在折磨自己的老婆。甚至,她还将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时候,感染了性病。
一九九五年四月十日晚上,周在外回家后,仍是抢劫老婆,并强迫老婆交回房契,不成后,他就把老婆的衣物扯下来强行占有。更离谱的是,他自己也打得筋疲力尽,还强迫自己的孩子起床,给老婆一巴掌。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这才心安理得地上床睡觉。
他赤
裸着身体,跪在那里,望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和残垣断壁,想起了自己和妻子十年来的痛苦,想起了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妓
女的悲惨生活。所以,他内心深处的仇恨,再也控制不住,轰然炸开。她从工具包中拿出一柄榔头,慢慢走向沉沉的老公。
陈增树于一九九五年十一月被判入狱6年。
陈增树由被害人转变为被告人,由慈母、儿媳妇变为可怜的囚犯、罪人,有多种因素,既有个人的因素,也有来自社会的因素。
如果她知道,以暴力、胁迫或其他手段侵犯了女性的意志;又是强暴,又是诉诸于法律,情况会如何?
如果法庭在审理陈增树的离婚案件时,从夫妻的性质来看,强迫离婚,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惨剧?
如果像陈增树那样,只受理一次起诉,不受理,地方当局知道情况后,不起诉也可以插手,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老实巴交的陈增树,在被自己的老公虐待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拿着一把正义的刀,会不会沦落到坐牢的地步?
如果。
陈增树结婚后,处处被老公欺负,在危急关头,他错用报复的方式,违反了法律,实在令人震惊。但是,今天的世界上,却不是唯一一个受到家庭暴力伤害的人。
好在,随着法律的普及,家庭暴力已经逐渐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广泛重视,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在年1月1日实施,很多地方相继设立了“家暴举报热线”,将一些黑暗的暴行公诸于世,解救了很多女性的不幸。但是,要完全摆脱家庭暴力给女性带来的心理阴影,为她们建立一个持久的心理防御屏障,还必须进一步强化监管和监管功能,以便让受害者获得应有的保护。而女性也要靠自己不懈的奋斗,自尊、自信、自强、自立,在经济和家族中寻求同等的位置,方能摆脱目前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