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前庭囊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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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5/14 17: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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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析闻离开的四年因为过得太过平淡,也没什么惊喜,所以张稀霖都没什么大的印象。


  张稀霖只是每天带着张溪岩上山回到家里,回到空荡荡的家,照常过日子而已。


  不过别看只是每天做同样的事情,光是这一点简单的事情,其实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简单了。


  张溪岩每天在楼梯上爬来爬去的时候,张稀霖就在楼下做好饭,接着上楼,把不肯乖乖吃饭的张溪岩“抓下来”吃饭。


  吃完饭后,张溪岩仍会坐在楼上那个位置在一旁玩耍,张稀霖则会坐到妈妈经常会坐的那个客厅窗口,拿起妈妈的书,经常一打开,赫然印入眼帘的是都是这么些划线的一段话:


  “他都不爱你,你为什么不放弃?”


  “那我也不爱你,你为什么不放弃?”


  “如果真的无法拥有的话,那么宁愿毁灭,我也不会让给别人”


  …………


  张稀霖也是后来才从书中掉出的,爸爸和葬礼上那个女人还有孩子的合照,以及那份离婚协议书,才大概推测出了事情的原委——或许,是她那个终于受不了生活重压的妈妈,因为她爸爸想要和那个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结婚,才会突然想要终结这荒诞的人生吧?


  说不定那场所谓的车祸也是她策划的,把张溪岩也带走,也好让她们真正的一家人在天上团聚……


  张稀霖喉头一动,眼泪就不禁掉了下来——她现在也大致摸索到了她母亲的思维方式:片面、局限、固执,却又柔软——张析闻已经具备完好的生存能力,又承载着她最美好的人生回忆,虽然后来不再亲密,但也不影响她对出色女儿未来生活的祝福;而张溪岩,身体不便,她应该是觉得,这世上除了她会对张溪岩好外,没人会对张溪岩好,才会想要带走张溪岩的吧!


  可张稀霖的母亲,她自己的母亲,想到了所有的女儿,却独独忘了她,忘了她也会渴望正常的情感,只是在临行前的早上做了她不常给她做的糖煎蛋,和留下了一个永远都不会兑现的诺言而已……


  幸而,每每张稀霖要陷入一路脱缰的死胡同思绪导致心痛时,张溪岩偏偏过来抱着她的腿喊饿,她的灵魂才不至于想偏、恶化。


  所以这次和张析闻闹得这么凶,是她人生的第一次这样做,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张稀霖虽然觉得有些抱歉,但却并不后悔。


  按道理来说,她也有资格去“惩罚”别人的--用她的整个人生都在所不惜,可她却不愿把自己的人生,像她母亲那样浪费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面,最终因为执念而死。


  她想很尽力活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欢,不知道为什么,却硬要活着地……不是等着奇迹发生,就是在这一日又一日地消磨中死去——撞上这世界上最大的运气,拥有独立的理性,或是忍受世界上最沉闷的痛苦,死在精神的荒原当中--无论哪样她都不会拒绝,因为她的生命,理应是这样痛并快乐写的。


  遵循旧习惯,照旧最后一个洗完澡的张稀霖在刚上楼的时候,就会看见张溪岩正坐在地上搭房子,房子快要搭好了,张稀霖依旧会默默地等一会,然后再抱她去睡觉。


  因为刚刚张析闻说,她把张溪岩扔给她带是为了自己轻松——张稀霖本来只是想着让她们有多相处的时光而已,现在看来是弄巧成拙了,所以她才觉得说,今天还是自己带张溪岩睡的好。只是,谁料张溪岩却非要和张析闻睡才肯罢休,竟直闹了一宿,死都不肯妥协!


  张稀霖无法,在张析闻和她大吵一架后,她们现在就处在冷战的阶段,但张稀霖不认为自己错了,所以张析闻听见张溪岩吵闹着要她的声音并不出门,张稀霖也不想去敲门向她低头。


  只是张溪岩不知道仗着张稀霖的什么情感--她不敢在张析闻面前这样闹,可在张稀霖面前就是不肯停下,像是笃定了张稀霖会因为爱她而妥协似的,气得张稀霖直转身进了房门。


  张溪岩一人在外面哭闹,声音也近乎嘶哑,张稀霖的心也一直揪着。


  最终,张稀霖还是忍不住,跑去敲开了张析闻的房门,勉强说了几句软话,又好生听了张析闻一番“义正言辞的教导”,对讽刺学有了更谨慎的态度和精深的了解后,才疲惫地转身回房。


  一阵兵荒马乱,张溪岩终于睡下了,疲惫不堪的张稀霖也就能睡下了。不过她睡得很不安稳,像是她的心脏缺了一块似的空白,只不过不知道那缺失的一角,是被谁给握着的。

茫茫然中,张稀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高大、白皙,长手长脚地,偏生长得温润,还像和景晓萌一起排练那样地拥着倒在地上的自己--可那人搂得太松,太小心翼翼了,活像景晓萌那个“娘们样”。

张稀霖心里一阵不悦,反手搂紧了那人,这才填补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空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稀霖是抱着枕头惊醒的,因为在梦境的最后,弥漫的雾气逐渐散去,张稀霖这才发现,原来那紧抱着她的人竟然就是景晓萌本人!


  她又蓦然想起她和他走在河边那次的光景。淡淡的暧昧萦绕着,他又那么沉静如琅--活像他们两个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在晚间散步的模样那般岁月静好……


  可张稀霖一瞬间又想到过年的那次的谈话--景晓萌是社区姚奶奶要介绍给张析闻的啊!而且怎么看,景晓萌都是适合要和张析闻在一起的,她怎么能……总不能到最后两个姐妹争一个男人吧!


  张稀霖一想到这里,自己都不由地震惊了:一向标榜自己为独身主义者的她,怎么会,怎么能冒出这样的想法呢?


  张稀霖简直为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而瞬间感到耻辱,也顾不上为什么自己会梦到他的讶异,只是脸色冷淡地将自己乱哄哄的脑袋和心给屏蔽了。并且一大早地就坐在门口发呆,看着寂静空无一人的山林,自己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为昨天感觉太无助了,所以才会有这样想被呵护的感觉而已。


  


  张析闻回公司的时候,一向愚钝的张溪岩却又聪敏地和张析闻抱怨张稀霖不带她出去玩的事情,软软糯糯的声音简直无法不让人信服。


  张析闻趁机对着张稀霖又是好一通教训,但张稀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听着。她是看出来了,张析闻只是在找机会好教训她的“反骨”而已,而刚好张溪岩又是一个非常好的助燃器,给了她这个机会而已。


  而且张稀霖知道,虽然昨天她成功的“逼迫”张析闻,要到那些手术费的举动有些无耻,但仔细想来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那里面本来也有父母留下来给她的钱,而这点是不能仅仅凭张析闻更受宠,而她却不受父母欢喜而改变的。


  而昨晚因为她的低头,她们也算“重归于好”。但事实上,她们都清楚地知道,的确有那么些东西是早就改变了的,再怎么想恢复也是没用的。


  就在商量完了所有的事情后,张析闻是立刻要回公司的。张稀霖总觉得好像一晃神,就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这时光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张析闻站起身“教训”完张稀霖后,才对“小告密者”张溪岩笑了一下,“溪岩呐,再见!么,给你个飞吻”


  张析闻朝张溪岩做了个手势,脸上很是欢乐——这个姿势是很久以前张稀霖渴望有人对她做的,但张析闻从没和她做过,她本人也不是主动的人,所以自此倒也是按耐下了那种渴望拥有的冲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互动。


  张溪岩也有模有样地学了个飞吻给张析闻后,张析闻见此,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而就在张析闻刚下空地也到了台阶下时,张稀霖确定她听不到声音时,才就拉着张溪岩进门,把门关了起来。边恨铁不成钢地低低训斥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你忘记上次摔得有多痛了吗,你还想那么痛吗?居然还说......”


  张溪岩被张稀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只是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衣襟似乎马上就要哭了出来,“不要,不要……不会了”


  张稀霖见状不忍再说什么,但又堵着气,一个人心烦意乱,半晌还是忍不住无奈地自嘲一句。


  “哼,我知道我知道,什么都是我不好,什么都是我的错,不管我做什么,哪头都讨不了好……”


  张稀霖摇了摇头,身子无力地攀上楼梯的扶栏,声音慢慢消失在阴暗的楼道里。


  景晓萌的家住在海边。张稀霖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后来经济选修课班级和生科院的班级联谊时才知道的。


  张稀霖之前被刘玉歌撬墙角没撬成,后来“被迫”去刘玉歌所在的经济选修课班级上课,说好听的,也只不过是去旁听过几节课而已--后来她懒得,就没去了,所以也算不得真正的学生。


  意外的,丝毫没有像文学班级一样极具浪漫和充沛的精力,张稀霖所在的中文系班级可能个个都是搞自个研究的人,张稀霖又小得多,所以开学那么久,竟是什么班级活动也没碰上过。


  张稀霖对此倒没觉得说什么初来乍到、很难融入之类的--因为没有什么期待,也就没什么失落。这么上完课各走各的也挺不错,至少她能回家待着,还可以照顾下张溪岩。


  而这次经济选修课的那个班级和生科院的班级联谊,活动负责人之一广皓也邀请了张稀霖一起,还当众开玩笑说,如果她不去的话,就是不承认自己是刘玉歌老师的学生了!


  广皓这么一说,张稀霖要不是真有事,那还真得去了。毕竟她是真上过刘玉歌的课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她也不太好过。


  幸而她手术费的事情张析闻答应解决,而且她本身也就是隐藏了天性中喜爱热闹的本性,不然以往她一般听到此类“威胁”,反而会更坚定不去的决心。现在这样,倒也还算符合心意,所以对这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行,张稀霖还是很抱期待的。


  不去的学生也有不少,只不过为了学生出行的安全,势必要有一个老师要带队出行的。


  本来他们预定好,这次是生科院的辅导员也就是那个大马路上拉着张稀霖不放的许盈香带队,可是那个老师却因为临时有事,所以委托他们的学生会主席,本来不打算去联谊的景晓萌负责——其实他们倒是不知道,这次的联谊却是他一手促成的。


  医院“自寻烦恼”,打算放弃看上去就没什么表示暧昧的视线追踪时,本来已经心想着缅怀他已经决定放弃的爱恋。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是隐隐觉得不甘,蠢蠢欲动地想做最后一丝努力。


  这时,正好经管院上次问联谊的同学又问了一次联谊的事情,然后他就想到,他们可以和她的班级进行联谊才是。那之后的景晓萌就仍旧以超常的耐力和做了许多细致的工作来敲定这次的联谊活动,虽然临到头他又心生种种恐惧,萌生退意。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完了,可谁知到最后,却是老师临时有事,又托他代理……哎,总之,虽然经历一番波折,但景晓萌却还是和他的目标猎物成功“会师”了,此话不提。


  在这次临行之前,张稀霖将张溪岩暂时送进了一家特殊学校,寄居一小段时间,直到做完了那一切短期安置的事情,匆匆赶来登车的张稀霖才没错过即将发车的大巴。


  张稀霖是在最后几分钟才赶到的,在外面深呼吸了一会儿,她才能勉强控制呼吸,不动声色地缓步冲上车厢。


  车上的其他人都在听歌的听歌、玩游戏的玩游戏、说话的说话,窝在各自的角落里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张稀霖乍然一上车,环视四周的座位,满满当当的,也幸亏没人抬头,不然她肯定会觉得有些尴尬。


  突然,张稀霖自己都觉得毫无缘由地,她的眼睛就聚焦到正在打电话预定房间位置的景晓萌的背影,不期然他无意间抬头一看,目光正好撞上张稀霖若有所思的目光。


  本来正在为酒店订房出现了差错而烦恼不悦的景晓萌,在不经意间竟发现要和张稀霖要同乘一车时,不禁呼吸一窒,纯情小男生的心理又充斥灌盈着他的整个脑袋,然后他就立刻低下了头。


  他们总共租了两辆大巴。他本来还以为她早就去坐另一部了呢,没想到……景晓萌却是又想到什么似的,目光灼灼地抬起头来看她,彼时的张稀霖却是扭头看向了窗外不断飞逝而去的景色,自顾自地寻了个位子坐下。他也只得收回黯然的目光,无声轻叹。


  两个班级的人都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车上,原本以为会很久,没想到路程不长,一个上午就到了目的地的海滩旁边。而张稀霖因为忙着张溪岩的事情太过劳累,一路上竟然睡过去了什么路景也没看到,猛然醒来后正暗自懊悔,目的地也就到了。


  下了车后,海边裹着海水气味的独特的风扑面而来,使人的精神瞬间上升了一个八度。


  不像其他的人那样状态兴奋,张稀霖就一个人离群索居地站着,不远不近,神情淡然地看着天空,似乎在忧郁会不会下雨似的。却不料微风轻抚起她的发丝,模糊了她视力本就不好的视线,使她整个人也变得虚幻起来了。


  张稀霖看着景晓萌忙前忙后计划着三天两夜行程的身影,和时刻未停的笑容,就可以在心里面十分断定,景晓萌绝对是个害怕孤独的人。正因为他害怕孤独,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每个人的情绪,生怕被其他人遗忘、抛弃……张稀霖暗暗在心里计量着这些,蓦然却想起那个羞耻的梦境,张稀霖脸色一哂,又冷酷地掉过头去看一望无垠的天际。


  张稀霖就自认是从来不怕孤独的,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她也过得不怎么舒心、也不去多管别人生活的原因。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却有些心疼这样像个傻子的他——老实说,这点总是张稀霖可能是因为太过无聊,才会这样默默地观察别人,判定别人的原因。


  不过倒还好,张稀霖没有浮于表面,仅凭一面就断定别人--只不过因此,她发现了很多人的恶劣性之处,也让她失去了结交很多人的意愿。算起来,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坏处了。


  本来他们到了目的地,只要顺利住进酒店后,就可以开始去玩了。毕竟学生周末的时光总是飞逝,不抓紧玩就没什么好玩的了。


  但就在酒店入住的时候,就出现了点小问题。经济选修班的女生多,生科班的男生多,本来定的房间是足够的——因为老板保证到时他们来的时候是会有空房间的,所以景晓萌才定下了房间,现在发现却是没有,而且那当初的说辞只不过是当初为了接下这次订单而撒的谎言而已。


  所有人虽然没有明说,却私下里都纷纷责怪起办事不利的景晓萌,丝毫没有看到他忙前忙后的身影。


  后来没办法了,大家只能商量着在现有的双人房里各加一个人下去才能解决问题,所以仔细算了算,还真是需要两个班的女生,男生一起各三个人挤住一间,才能勉强解决了住宿。


  但这就体现出张稀霖的尴尬了,自己本班的女生都愿意和生科班的女生一间,占去了所有的房间,却没人愿意找她一起,而她本来站在最后面,刚好和另外一个男生就落了,再没有房间可住了。


  分配好的众人一看这情况,都笑了,因为所有人都找好了,也没人再说什么,调笑地说了几句,说干脆让张稀霖和那个男生凑一块好了。


  但毕竟张稀霖一向很不苟言笑,别人不好意思开她玩笑;而另一个男生也没什么有令人值得调侃的地方,是以他们说说,就拎着包裹回房间了,留张稀霖和另一个男生在外面的凉亭坐着。


  张稀霖虽然讲究但也很将就的,随便一个沙发就能睡的,只不过也要看那个沙发摆在哪里,总之,她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去外面海边搭帐篷睡的,就算旁边有个认识的人也不行。


  因为她是那种很难入睡,又是那种一睡着最难醒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一个人躺在人来人往的沙滩上住的--那种毫无安全感的感觉,就好像在所有人面前袒露......虽然她心里也清楚,没有房间,就算景晓萌肯让人进他房间,那也只那个男生可进啊,她还是得准备睡帐篷里了。


  他们一群人放好行李已经出来了。张稀霖站起来,正要开口问帐篷的事的时候,就看到刚从老板那里跑回来景晓萌,于是张稀霖瞬间闭口不提,靠在了酒店半露天的凉亭栏杆上不语。


  他们那群人走出凉亭,刚好和景晓萌撞上,远远地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然后张稀霖就看到刘世曦好像和景晓萌说了几句话,就自顾自地领着同学先去海滩玩了,剩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其实刘世曦也算话剧社的重要成员,话剧社相处那么久来,也不是不熟,他们以为至少她会帮他们想想办法的,毕竟像张稀霖要说什么话的话,是很没有分量的,说了也白说,而刘世曦说话,却会有人附和。


  张稀霖是不爱开口的,另外那男生也是沉静的人,最后还是进了凉亭的景晓萌沉稳地咳了一下,表情灰暗地说了一句,“嗯,刘同学刚刚说,因为人不够住,所以把我的那个房间也征用了……所以,现在我们三人要自己去找新的住处了”,他这么说了一句,成功地看到张稀霖和那个男生暗沉下来的神情。

“这样吧,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没有人住,你们跟我走吧!”

景晓萌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转过身低低地启唇微笑,莫名的觉得今天真是好运连连的感觉啊!


  景晓萌神清气爽地走在前头,那男生走在后头,一脸挫败。估计是想到这个点的旅游旺季,剩下的没人住的地方,也就只剩下几间茅草屋了,甚至可能连帐篷都顶不上呢。


  而张稀霖的神情则还是淡淡,心里却是没什么所谓的,同行的那个姓周的同学她不知道,但景晓萌这人的性情她是感觉还能把控的--他很安全,所以她其实对于住在哪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庆幸不用住在外面而已。


  堪堪地走了好一段,他们渐渐的从平房区走进了富庶的高白建筑林立区。


  张稀霖和那个男同学越走越疑惑,周同学看景晓萌越走越快,直走到一栋高大漂亮的海边别墅前,掏出钥匙想要开门时,就忍不住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你这是干什么呀!这就是你找到的住处?那得多贵啊……”,周同学惊疑着开口,张稀霖也一脸为难的看着他,似乎很想说些什么


  转过身看着他们吃惊模样的景晓萌,突然绽开一个笑容,一手曲起,对他们做了欢迎地手势,露出了笑容,“对啊,这是我找到的住处,不过不需要钱的,因为这是我家,请允许我邀请你们”


  景晓萌所谓的家,是座带着后花园的大别墅。大门正开的话正好是大海方向,周边也是一排排的海边别墅,看上去是这种沙滩旅游之地上少有的富庶区。


  张稀霖还好些,反应过来也就算完了,不过对此震惊不已周同学似乎很想不透,为什么在大家眼中那个貌似身世可怜的景晓萌,会有这些富豪的“配置”,这一切好像都很说不通啊!


  不过没时间给周同学多想,酒店的位置离这里很是有些远,他们三人这么走过来再走回去的话,可能都到傍晚了——因为他们是商量好周五早上来的,待到周日上午才回宿舍,为了不落下行程,只能匆匆将行李放下,赶过去和刘世曦她们会合的地方。


  本来他们也是能按时到达渔家村吃上晚饭的,事实上也都已经快到了,结果刘世曦他们一个电话过来,说是他们要开始篝火晚宴了--这也是本来大家商量好的节目之一,所以他们想让他们三人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大巴车上取零食和毛毯过来,而且在说完之后,电话就挂了。


  这样无礼的要求,饶是张稀霖这样长期有些面瘫的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抽搐。


  那个文弱的周同学第一个不干了,“她们都不管我们住哪就算了,我们又不是他们的苦力,我不干,要拿叫大家一起拿”--他倒是很有勇气,径直就要回去叫他们一起来拿,也好让他们看看这路走的能“顺路”到哪里去。


  景晓萌却拦住了他,“你一个人回去了,待会他们一起说你的不好可怎么好?不然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拿吧!”


  景晓萌是打算要回头去拿的,张稀霖只好跟着过去一起拿,到最后瘦弱男生看了一眼他们在渔家村里喧嚣的身影,也就只能选择跟他们一起转身回去,去取东西。


  其实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孩子少,现在的经济条件又好的缘故,即使很多人具有很高的情商,也晓得怎么做才是个能讨人喜欢的人,可每个人都是,都学会了在这种大环境下,顺应某些主导者对一些人“压榨”的自私行为。


  换句话说也就是,如果他们三人当中但凡有一个厉害的--虽然厉害的肯定也不会沦落到没房子住了,可只要他们中有一个是有很有价值的情况下,也就有人会体谅他们的状况了,不会这么随意地指使他们了。


  毕竟现在他们是在联谊,都是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理应做同等的工作才算是生活的情趣,可如果有人把生活中的那些地位带进他们相处生活的种种--当然也可以是理直气壮得让人没法反驳,只不过有些颐指气使地不令人舒服罢了。


  莫名被人当做小弟看的心情自然不好,纵使后来景晓萌扛了最多,还非要帮张稀霖拿,张稀霖的心情也没变晴,而周同学似乎从没提过这么多重物,也一副很吃力的感觉,走在路上一副凄凄惨惨。


  张稀霖满心被愤怒交杂着,因为劳累而衍生的怒火,夹杂着其他的情绪,张稀霖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想要冲口而出“你妈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你这么过活的......”--她真的很想冲景晓萌这样喊去,但每每想说的时候,却又觉得不适合,觉得自己好像太大惊小怪了。


  所以即使她也很想把周同学的身上的东西全部摘下来,扔到他身上,也很想看他硬要帮他们多提东西的笑话,但还是低头按捺住那纯属恶劣的心思。

张稀霖已经自动把篝火晚会的欢乐声排除在外了。独自望着海天一线的夜景,听着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声、海饰品贩卖声、海鲜鱼味的铁板滋滋声,和客人的喧闹声夹杂,她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沙沙风声和海浪细碎的拍打声。


  张稀霖是闭着眼倾听这些的。不过很奇怪的是,即使她没睁着眼睛,只要有
  篝火晚会持续的不久,两个班上的人不用介绍,自己已经相熟起来,有好几个看上眼的,也已经围至一圈相谈甚欢了。


  已经很晚了,陆陆续续有人回了宾馆,偶有几个人关心地问起他们住在哪里,广皓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正打算追经管系的一个女生,也很放心景晓萌,知道他们有地方住后,没多说什么也就离开了。


  张稀霖和那个周同学跟景晓萌一样,也不想在外面再待了,回去的路又远,商量了一下,只想赶紧回去他家好好休息,所以就起身往回走。


  海边的月色白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得晃眼的沙子四处折射才如此光亮的。他们三人走在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沙道上,月色冷冽得有些刺眼,风也拼命呼呼地刮着,照印得前方的路途有些恍惚,似是光洁的月色和发着白光的沙砾融合在了一起。


  张稀霖是不喜欢和人并排走的。因为她觉得并排走的话,不说话很尴尬,而她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所以退后一步走在了他们的后面。


  两个男生也都不是健谈的人,也只是偶尔说几句话而已,又因为她是女生走得慢,自然也不觉得她走在后面奇怪。


  只不过不知道是张稀霖太累了还是怎的,她眼睛的视线好像被这满目的亮色给模糊了,而且她也分不出精力去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才走了没大一段,他们刚刚远离了海边的喧嚣,走入了僻静一点没有五颜六色灯光的位置。


  “扑通”一声,张稀霖就不知怎的,好像被个什么东西绊倒了,径直把正走在她前面的景晓萌给扑了个结实。


  那一下可砸的结结实实的,张稀霖头偏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眉骨的位置疼极了,缓了一会,才隐约发现,她好像是撞上了景晓萌背上的蝴蝶谷--在张稀霖短浅的人生中,从没遇上这样她无意“伤害”别人的事情。她有些担心,又有些慌张地,连忙爬了起来,按了下他的蝴蝶骨问道,“怎么样,很疼吗?”


  景晓萌只是低低地呜了一声,并没有立刻爬起来,张稀霖见状更担心了,扶着他的肩膀急切了一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我看不见路”


  说完这话,其实张稀霖自己也有些讶异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说——因为,说“我看不见路”这话,总有些感觉好像在示弱,撒娇的感觉,换做以往,这种情况下,她说句抱歉就已经是至极了。


  为了避免自己再犯这种以往都不会犯的“错误”,张稀霖默言,没再说什么,手也收了回来,只是仍坐在一旁,等着景晓萌起身。


  趴在地上的景晓萌好一会才有动静,稍微动作了一下,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也关心着的周同学,就伸手一个大力把他拉了起来。


  张稀霖站了起来,也伸手去扶,只不过是扶在肘上的位置,“对不起”,她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没听到景晓萌的谅解。


  “没,没事”,景晓萌咳嗽了一声,没敢看她的脸,被她的手扶着的位置有些灼热,景晓萌浑身也红扑扑的,却没想把手收回来。


  周同学单手扶着景晓萌的另一只手,一手在沙地里一拉,一截近乎银白色和沙地一般颜色的树枝就被扯了出来,他笑了一下,“原来是被这个绊倒了”,然后随手就扔了出去。


  张稀霖的脸色一哂,低下了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长这么大了还被根树枝弄得跌成了这样。


  景晓萌于是微笑了一下,“沙地的夜晚就是这样的,视力比较差的,很容易就和雪盲症、夜盲症相同吧……嗯,我没事,不用扶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景晓萌说着,手收了回去,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往前走着,张稀霖和另一个男生也只好跟了上去。


  景晓萌那话听上去有些不着头脑,张稀霖听着想着,走了一段,才发现,难不成,或许,是景晓萌怕自己觉得尴尬,所以才解释了那些雪盲症什么的吧?


  只是当自己的脑海里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张稀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有些羞涩的甜蜜。不过想到景晓萌平时就是个对所有人都很体贴的很有修养的的人,或许这种情况下可能无论是谁,他也会如此做的--张稀霖一想到这个,有些激动的心情瞬间又冷静了下来。是的了,她讨厌面面俱到的人——因为这样,她会分不清那个人的心,而弄乱自己的心。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纠缠着,也有可能是分心了的缘故,走了一会,摔了几下后的张稀霖又不知道踩到了个什么,身子一个打颤,差点又要摔倒了。


  幸亏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景晓萌,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他,将张稀霖一个腰身给揽了回来,令她的身体凹成了一个弓形。


  周同学也是被这边的动静给惊到了,回头一看,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大大笑容,“你们,这是要跳探戈?还是又要摔倒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周同学是看向张稀霖说的,那调侃的语气令都愣住的两人一下子被火烫了似的弹开了。


  张稀霖垂下了眼眸,似乎很不想承认,可事实却又是如此地尴尬,“我……”


  张稀霖的一个我字刚出口,景晓萌就神色很肃穆地说了一句,“这可不行”,张稀霖的神色一变,没再说话。


  “这可不行”,景晓萌走到张稀霖的面前,认真的提议,“我们这么走明天也回不去的,不然我牵着你走,或者,我背你吧?嗯,你看呢”


  或是难得地见到张稀霖有如此不“伟大”的一面,景晓萌在此刻不再觉得她像是云端上的少女不可触碰了,所以说话间也多了几分笃定,不然平常他是绝不敢提,这个听上去看上去都很占便宜的提议的。

果真,景晓萌这样一说,周同学又在一边看着,张稀霖就不好意思了,她微侧脸,眉眼温顺地低语一句,“那,麻烦你了”

张稀霖的手犹豫了一下,就两手紧紧地攀住了景晓萌的手臂,怕极了再跌一次——如果说跌一次跌一次修为的话,那张稀霖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新生儿迈出探索世界的第一步吧!


  张稀霖的身高接近一米七,景晓萌有一米八,因为手紧紧抓着的缘故,张稀霖贴的景晓萌的身体很紧,可以感受到他手臂上有层有些厚度的肌肉绷直着,那直直往前走的背影,倒是很像一对恩爱夫妻。

当然,景晓萌的痛苦也因此萌生。

在第一次被张稀霖给“扑倒”时,因为身高的原因,而且张稀霖又退后他一步,她的平坦的腹部刚好压在的臀部上,而两团柔软就压在了敏感的后腰那里……


  从张稀霖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她的恼羞,大概这是她第一次会碰到这么尴尬的事吧!不过对于这点,景晓萌却是很高兴的。


  而她后来摔倒了好几次,景晓萌心疼的恨不得一下子背起她就走,可旁边有另一个同学,这就注定了计划的无法实施。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表面上看来,虽然景晓萌自认心里跟她很熟,但他们的确是没有熟到可以随随便便背起一个人的举动来--那至少不会是冷漠的张稀霖会做的事,所以张稀霖才选择了抓着手,


  而现在,海风将张稀霖马尾的发丝吹起,拂过景晓萌暴露在外的肌肤,原本咸涩的空气都变得轻盈。带动毛孔的颤栗,就像是灵魂的颤抖一般,那风声,是极致的欢愉。


  而也好不容易,他们才花费了好似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艰辛,当然在景晓萌的眼中或许不是——他们才回到了景晓萌的住处。


  不过大概是景晓萌从没邀请,或招待过任何客人的原因,他老是一副很手足无措的样子,不时地问他们要不要吃夜宵,或者要不要看电视,那副仆人管家样得像个从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在自己家如何自在活着!


  张稀霖是什么也不用,所以欠了欠身,就回到景晓萌给她准备的面朝大海的房间了。

另外那个周同学也被景晓萌的热情也无措到,一会儿也回客房休息了。最后只剩景晓萌一人在走廊的后间整理床铺,再去打算洗漱。只是装起被套的时候,不小心被扬起的灰尘呛到了,他还得忍住,努力捂住嘴巴,压下了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和忍不住咧开的嘴角。

第二天,海边特有的明媚的阳光撒照在张稀霖的脸上,清醒过来的张稀霖,不禁深吸了一口窗口灌进来的蔚蓝色彩清新空气,这才坐了起来。


  因昨天上午放行李的时候太过匆忙,昨夜又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摔跤后张稀霖又太过累了,所以倒是到现在,她才有机会看清整个房间的布局。


  她躺的床头是在一进门的右侧墙壁上靠着,上面有幅简单的海景画。


  举目望去,房间的摆设既简单又温馨。床的左侧是实木四门大衣柜,前侧是嵌入墙的玻璃书柜和书桌,右侧是靠着窗摆设的两座座椅和茶几,地板上铺的也是同色系淡黄颜色繁美纹饰的地毯,带着淡淡的温馨的贵重色彩。


  张稀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摆的仙人球花,直觉这样的房间,不会是给客人或者其他人住的,但她听到已经其他人起床的声音,做客人最不好的一件事,就是乱动主任家的东西,所以张稀霖没有多想,也立刻起身洗漱了。

(九)

那天,风和日丽。


  景晓萌一脸兴奋地现在操场终点线上,本来被认识的体育老师单独拎过去记录秒表成绩的挫败心情也烟消云散——他天天在有可能遇到张稀霖的地方活动,却老是没见到她。


  这次总算眷恋有情人,待会记录到中文系预科班的时候,他喊一声张稀霖,然后张稀霖就会主动走到他面前,然后低低说出她的秒数……


  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字,景晓萌喊了声,“张稀霖!”,激动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满脸麻子的女生?!


  景晓萌⊙﹏⊙∥,“张稀霖?!”


  妹子(つд),“俺,俺是张稀霖啊!”


  被景晓萌吃惊的声音吸引过来的体育老师,知道了张稀霖找了个女生代考事情的原委,一怒之下给上报学校。


  妹子猝。


  张稀霖(︶︿︶),“哼,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景晓萌┳┳,“sorry……你不要生气嘛!不然,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张稀霖:“什么!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也说得出口?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无聊,想抓着我陪你耍一耍,没想到你居然要赖我一辈子啊!你个不要脸的”

(十)

景晓萌╭╮,“张稀霖,你很差劲耶!”


  张稀霖⊙ω⊙,“怎么?”


  景晓萌指了指门外的树,“连树都有春天,你却没有!”


  张稀霖(ー_ー)!!,“我又不喜欢春天,而且,我为什么要去羡慕一棵树?”


  景晓萌(_),“可我喜欢啊!你不喜欢的话……那我怎么办?”


  张稀霖(︶︿︶),“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景晓萌⊙ω⊙,“算了……那,那你还是喜欢秋天吧!”


  张稀霖?!,“你又搞什么?”

景晓萌(* ̄︶ ̄),“因为秋天就是收获的季节……那么……你直接收获我就可以啦!小尝怡情,大尝得趣,嗯,不过你要是喜欢粗暴直接一点,生吞入腹的那种,也不是不可以的啦!我都很随意的......哈哈”

张稀霖也邪魅一笑,“告诉你个秘密--”

景晓萌迫不及待!

张稀霖的笑容越发灿烂,“我从未见过如此变态之人”

(十一)

一天,张稀霖正在和经管院那个,当初推她起来回答问题的女同学一起走路。


  景晓萌突然从拐角冲了出来,不小心撞上了正侧耳倾听女同学讲话的张稀霖。


  张稀霖揉了揉她用来格挡住景晓萌身体的手,一言不发地退后。


  女同学,“好巧啊,景晓萌!”


  景晓萌挠挠头,“是啊,好巧啊”!


  张稀霖→_→,“是啊,巧到我刚好看见你急匆匆地要走大阶梯上山,却又从操场的另一边折返过来……”


  女同学(ω),“好刺激啊,原来景晓萌是这样追女孩子的”


  景晓萌(_),“讨人厌的小霖霖,我连占点便宜的机会都没有,还被你一肘子给撞到了,这么狠心……而且你知道就知道了呗,干嘛还偏偏说出来,说出来就说出来了,偏偏又不懂意思,还真的一本正经地只按照字面意思来回答的!这让我情何以堪”(つд)


  旁白君:哎!看来,有个“牙尖嘴利”的女友,不是在接吻中受伤,就是在言语炮弹中牺牲的命啊!


  景晓萌的住处实在离宾馆有些远,在他们匆匆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早已经吃完早餐了。


  没什么时间留给他们三人吃早餐,景晓萌立刻就说,“那让我去旁边买点早餐可以吧?”,他说着,边跑向了旁边的店铺。


  却没想到,景晓萌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家店铺的老板是景晓萌小学同学,而且还认出他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样……”,有些臃肿,黝黑的女老板笑着和景晓萌寒暄。一向爽朗的海滨人家,不知怎么,说到最后,竟好像有些羞涩了起来。

景晓萌正忙着装椰饼,闻言有些一愣,却还是理智无缺地立即温润地笑了笑,虽然没认出那个老板是谁,可也没让她尴尬应了几声。

“又是这个笑容!”,那女老板不禁激动地心想。好像从小学开始,景晓萌就是那副唇红齿白,长手长脚的样子,和海边人的粗壮非常不相称;且他的性格也是斯文有礼的那种,很是讨人喜欢--至少是很受女孩子喜欢。


  那个女老板看着景晓萌的大眼睛长鼻,竟不禁红了脸。


  不过景晓萌此刻倒是真有些尴尬了,被店铺里,还有那么多同学,尤其是张稀霖的眼光看着,难得地有了一些果决,他于是放下钱,扯着个袋子就飞快地跑了出来。


  一行人今晨的打算是在海边玩玩,而且要去远一点的干净的海岸,所以很快就上了路。


  景晓萌随手将早餐递给了周同学后,然后见没人注意,默默地走到了张稀霖身边,“没来得及问你要吃什么,这个可以吗?”,他把一份椰饼和果汁递给张稀霖,自己手中却连杯喝的也没有。


  听到他那似乎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张稀霖很是觉得这世界怎么了!


  为什么明明帮人买早餐这种事情,他帮忙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要做到怎样才算不得不令人感激呢?他又不是谁的附庸!


  一想到这,张稀霖的心情就不美好,所以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倒是很真诚地道了一句谢谢,不过却还是没有接过那杯果汁,还翻开包包,把椰饼的钱塞进了他的手里,转身就走。


  一路上,刘世曦和生科院班一个医生世家的温润男子讨论得火热,剩余的人也是各自有讨论的对象,并不互相打扰。


  而一到海边,他们就纷纷各自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四散而去。


  张稀霖的衣着一贯是老学究风的,又是黑的蓝的,很是中性,这次也不过换了条五分的棉裤,和海蓝色的短袖而已。

张稀霖不喜欢热闹,是以也只在海边浅滩里、海水刚好没过小腿的位置里走了一下。她带着一顶硕大的遮阳帽,也算长手长脚的瘦弱,在夏季炎热的光线下显得很是苍白。

而就这么走在人潮拥挤的海滩上,听着周围的一切欢声笑语,可身旁却没有一个相熟的人--这种感觉既像被全世界包围的奇妙,又有些独自贻乐的舒适,很是偷欢。

其中也有个爱闹的男生,看见景晓萌和那女老板早上“相谈甚欢”的场面,就提议他们中午也去那家店铺吃。

景晓萌也不好拒绝,所以中午的时候,只得几人返回,又回那个地方吃去了。

只不过才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有几个爱起事的同学又开口相推着,让景晓萌去跟那个跟他相识的老板要个折扣。

景晓萌犹犹豫豫,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擅长这种事情。

而就在景晓萌磨磨蹭蹭去的时候,还未曾开口呢!谁知道那女老板的丈夫刚好进货回来,刚好看见女老板一脸娇羞--不知那是不是碰到他什么邪火,他竟然破口大骂起来。

“景晓萌你这个私生崽来我这儿干什么……”,而后夹杂的是一大堆土话,但也听得出好赖。


  那恶毒搞得在座的人一瞬间就很有些懵了,幸亏那女老板对着丈夫时恢复了那母老虎般“凶神恶煞”,径直扯了她丈夫进后厨里面,才避免了更加尴尬的场面。


  景晓萌回到座位上吃饭的时候,明显感到了气氛的凝滞,心里有些堵。有人也想关心了他几句,但这种私人的话,在公众场合说起来却更不好处理,所以干脆也就没有人说了。


  而堪堪落座的景晓萌知道,现在肯定很多人在心里暗暗讨论他,可能还看不起他,而且这件事在回到学校以后,肯定还会发酵——毕竟在陆氏学院没有人知道他是个私生子。

但景晓萌还是只能忍着,装作毫不在意地把饭吃完了,特别是在张稀霖面前面无表情。只不过他来这里的初衷倒是兴致变淡了许多--很想就这么不顾一切地跑回学校去,只不过是理智作祟在强撑着而已。

堪堪地吃过饭后,头顶着蓝得深沉的天空,景晓萌任咸涩的海风吹拂在脸旁,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
  饭毕,收拾心情,抬腿走出凉亭,沐浴在了亮得有些刺眼的太阳光底下,走得久了头皮还有些发烫。他们等会要去的,是这个海滩另一边的租船处,然后打算向船老大租船出海。


  而就在他们路过一块沙地的时候,景晓萌停下,和一个认识的正在种沙滩萝卜的老汉打了个招呼,“安伯”


  也有几个知礼的学生向老汉打了招呼,老汉抬起了头,笑道,“哎哎……晓萌啊,没放假就回来了……我就说昨天怎么看你房间有个女娃,咋的,有女朋友啦……”


  老汉的土话音有些重,但很多人却都听得懂。这些话虽然已经被景晓萌急急忙打断了,已经走了一段的人群也还是有一些人听到了,有人就顺势问起他家住在哪里,景晓萌无法,也就指了指房子给他们看。


  众人远远地看到那高大铜艺围栏区里的高大白色别墅,就发出惊叹,纷纷笑责他怎么不带他们进去看看,此后一路上,倒是对他热络感兴趣了许多。景晓萌倒是来者不拒,只是少了那么些真诚的热情,但他掩饰得很好,没让人发现罢了。


  不过可能是他们的运气太不好了,好不容易才跋涉到了租船的地方,码头上全是各式各样的船只,大热天的还有满满当当的船工在外修理船只。


  那些船工赤膊上阵,有的赤裸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那里鼓鼓张张的,见到这么这么一大群人走过,也没见害羞--反正在这里住久了的人也都是这样的,就是几个城里的女同学被这样的场景“刺激”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连连发出小声的惊畏。


  不过,这里的船工应该来说是被管教得很好的那种,虽然年轻,但上过学,也很早就成了家的,都是很踏实又老实的人,只顾做自己的事,也没人开他们玩笑。其中一个较小的男孩还跑过来,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还问他们要不要帮忙。


  码头上的人都换了一批,景晓萌也认不出他是谁,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和船老大打过招呼的,我是阿景……”


  “噢!船老大叫你直接进去”,那男孩说完这句,蹦蹦跳跳地又回其他船上了。


  船老大却是听到声音自己出来了,那是个高大彪悍的男子,不过脸上却有一条长疤,看上去像是被船上的钩子给伤到过的。


  景晓萌本想上去的,只不过他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上船后,径直对景晓萌说了--且是那种在大风浪来时,也能穿透风浪的粗大的嗓子,“阿ging,嘿鬼缸哦dua乎,摸趟qie克落……”

景晓萌听后只是皱了皱眉头,笑应了几声后,回头和他们解释了一下,“船老大说这几天大风浪,很危险。不能租船给我们了......”

景晓萌这样解释着,却还是没能打消他们想要出海的想法,最后是直到刘世曦他们去商量也无果后,才算罢休。


  在回去的路上,有人本来提议说去景晓萌家去玩好了,但在景晓萌家外面看了一下,发现景晓萌家院子里疏于打理,是只有几棵矮黄的树的,便没什么期待进入的心思。


  而后他们又看到与景晓萌家一墙相连旁边的另一幢房子,那房子一进门就有一个巨大的泳池,绿植茂盛,在炎热的夏日里,显得清凉无比,于是他们就顺势觉得,让景晓萌去向他的邻居借泳池,办个泳池party也不错。


  谁料一向笑意迎人景晓萌的表情,却在那时显得很是为难,拒绝的话已经溢于言表,就这下,提议的那个人就有些心生不满了。其实很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景晓萌太过良善了才会这样,他们才会在他领队的时候这么多事,提那么多令人麻烦提议。


  而如果要是还是许盈香或者其他人的话,也许他们并不敢这么麻烦,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那么麻烦,不过但谁知道呢!很多事情是不能假设的,因为假设了也没什么用处,只是自寻烦恼。


  景晓萌好声好气地大家解释,说那家人现在不在,而且他也好几年没见了,贸然进去不好。


  “你骗谁呀!那庭院那么干净,肯定是有人打扫的,不想去也不用找这个理由吧!”,很有些人表示不相信景晓萌说的话。有些人知道以景晓萌的性情--能做到的他基本上都不会拒绝,在这种事上他没必要撒谎,所以还能谅解。

不过,这么大中午的走了一来趟,又热又累,隔着大铁门,那碧水盈盈的池水碧波荡漾,头顶池边又是浇灌得绿荫满凉的绿植,很是惬意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那么凉爽,要是能进去就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总有些胆大的人就是敢提出这么令人难为情的要求,他们竟然商量着要景晓萌去问村长拿备用钥匙,不然的话打个招呼破锁进去,再锁赔给那户人家就好了,反正也不过一池水而已,也没什么关系的。

一群人吵吵闹闹,景晓萌眼眸低垂着却是什么话也没说,直到渔村老大现身,用他那不甚标准的震耳欲聋的普通话大声说,“那个池子死过人,就在池子边,一池的血水……全身的血都流光了!你们还要进去玩哈”

那话一出,霎时间,刚刚几个提议的人一想到那个渗人的场面,不禁在炎热的夏日里陡然生出几分寒凉的恐惧,抖了抖身体,这才算罢休。


  最后,几个人还是嘟嘟嚷嚷说这次的旅行毫无乐趣,然后在景晓萌“家徒四壁”的白色房间随意逛了一圈后,一行人兴致聊聊地分散走在海滩上,有些人玩了下海边水也就打算回酒店了,然后看电视的、玩手机、打牌的,一个个的,就像换了个地方宅一样。

景晓萌可能因为拒绝了他们想要来泳池趴的决定,所以不好意思,后来力邀他们去海边游泳,不仅费尽心思准备了几个游戏,还为他们定了餐馆。张稀霖自然也是一起。

本来他们是避开了早上那个女老板的店的,却没想到刚好看到那个女老板的丈夫又在附近,大概是和妻子吵架,没处泄愤,便气急败坏的冲来,又拐弯抹角地讽刺景晓萌是个私生子。


  此时张稀霖是看没有其他同学在侧,正想好好说一道那个女老板的丈夫,只是她刚想要开口,就被景晓萌拉住,不知为什么地就忍气离开了。

张稀霖不明景晓萌的心思,见状也就没有说话,本想挣开的手,也因为一直不敢看自己是如何脸色,低着头急走的景晓萌而顿住了——当是给他点鼓励吧!张稀霖心想,默默地地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宾馆,本来景晓萌也做好了心思,去通知他们聚餐的地点、也打算陪顾照看好他们的,可那些人却说,不出海只玩水的话,他们早就玩得不爱玩了,所以景晓萌只好怏怏的回家了,连之前牵了张稀霖一路的手也没有意识到。


  回到景晓萌家后,张稀霖也没有出去。


  一个下午,张稀霖就只在景晓萌的书柜里拿了几本书来打发时光,而景晓萌也在隔壁的书房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晚上也还没有离开书房的位置。


  而傍晚张稀霖出去后,从外面回来,景晓萌问她吃过了没,张稀霖应他吃过后上楼,也由着他一人坐在宽大的餐桌上吃着简单的晚餐。周同学也不见踪影,他一个人怪没意思地,然后也不知做什么好地,就早早爬上床休息了。


  周同学不知道突然在哪里找到谈得来的伙伴,在外面待到直到深夜才回来,景晓萌在他回来之后,和他确认了一下房门安全后,整间别墅就又陷入了沉静。

本来一切也还算相安无事。但凌晨时分的时候,张稀霖却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因为景晓萌给她准备睡觉的房间,刚好就在大门的上方--即使直面大海,视野非常不错,但这全部满目的白色淡黄色交织的一切,让她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而变得浅眠,所以她一下子醒来走到窗边,就看见一身雪白睡衣的景晓萌,匆匆跑下去楼梯,然后在开了门后诺诺地站在门口,被船老大训斥。

“……你这带的是什么同学!半夜偷解了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景晓萌闻言也是一惊,连连道歉,反倒一副诚挚着急的模样,让人不舍苛责。


  船老大也只是气急了,见此也知道他是无辜,就软了下来。


  其实船老大没有立即出海而且来找景晓萌,也只是为了确认偷船出海的人数,以便寻找而已。


  但景晓萌在打电话确认完仍在酒店的人数后,却不肯留下,一定要跟着去海上,说是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也要确定同学们的安全,所以硬是跟了上去。


  张稀霖本换了衣服也要去帮忙的,匆匆跑下楼梯,也要跟着去了。


  结果船老大用本地话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就笑着提脚走了,景晓萌也有些羞地看了一眼楞在门口的张稀霖,讷讷地急促说了句“你在家等着吧!”,而后也跟着船老大走进了没有月色深沉幽静的黑夜里。


  张稀霖只好一个人退了回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


  一整晚过去了,张稀霖窝在沙发上的时候,恍惚间听到“咔哒”一声,门开了进来。


  太阳的白光映在景晓萌的身后,衬得他高大的身影颇有一番天神降临的风范。


  然而却是直到张稀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上是带着伤回来的的。


  他脏兮兮睡衣一边的袖子,不知被什么划了开来,露出一大片的白色纱布混杂着点点血迹,看上去很有些渗人,张稀霖一时有些呆住了。


  景晓萌昨天下午根本没有午休,昨天晚上也没睡,对于他这种作息良好的人来说,连续的不眠和体力过度消耗,使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感到非常疲惫。


  张稀霖见他这么仓皇一进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一只手放在沙发的靠座上,只看了一眼他,很是拘促。


  景晓萌却是勉强制住了困意,笑了一下宽慰她,虚弱地说了一句,“我先去洗澡了”,进了浴室——景晓萌也是有些洁癖的,更何况在张稀霖面前,他隐约知道她也是很有洁癖的,所以自然不想落了下乘,给个什么有不合适的机会。

而直到景晓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张稀霖还是站在沙发旁有些扭捏,但看到景晓萌要上楼休息,就鼓起勇气喊住了他,“呃,你……”

景晓萌转过头来。张稀霖看到他困倦地目光看过来,反而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就那么定定地站着。


  景晓萌停下,看到桌上摆着两个简单的煎蛋,和一杯橙汁,心念一动,景晓萌的手从扶梯上放了下来,向她走去,含笑道,“那是给我的吗?”


  张稀霖微微点头,景晓萌浅浅一笑,头脑昏沉坐在餐桌上,其实现在比起来吃饭,他更想的是去睡觉,只不过是张稀霖的好意,所以他还是吃完了张稀霖煎的两个鸡后蛋,才打算要去睡觉了。


  张稀霖见他吃完了立刻又要上楼,犹豫了一会还是指了指他的头发,“你就这样……睡觉”,景晓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无奈的笑了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张稀霖知道那种困到极点的时候,人是有多难控制自己的举动--那种几乎能一头就栽下去地板的本能,能支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所以景晓萌现在仍这样温和,的确算是很尊重她了。

张稀霖不知为什么,一时不忍,竟脱口而出说了句“我帮你擦干吧!”

这话一出口,张稀霖自己都觉得懊悔,不知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些话来,但还是尽力表现得自然,眉眼淡然地看着他。


  景晓萌也是累到极点,点了点头,不管什么,径直就在沙发上趴下了。


  张稀霖自己说的话只好照做,她去卫生间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半跪在沙发旁帮他擦拭。


  细长的手指穿过景晓萌蓬松的发间,棉白的头巾擦拭过他的耳朵,可能有些用力,让他的耳坠有些红色。张稀霖经常给张溪岩吹过头发,所以很快就弄好了。


  而景晓萌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情感上恨不得时间更久一些,可理智上却已经几近丧失感知任何事物的能力。

 于是只没多一会,景晓萌在暖暖的阳光照射下已经陷入沉睡,张稀霖看了一眼他在阳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脚趾,给他盖上薄薄地被单。再然后,无所事事的张稀霖看着他碎了一袖的睡衣,就找出针线补了起来,补好了以后还顺便洗了一下。


  只是洗衣服也洗出了麻烦。本来内裤她是放在一旁的,不想洗的,但想想那内裤单独地摆在一旁,又未免太明显了,所以也一起洗了。可她刚洗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总觉得像自己上赶着讨好似的,然后就这样,她的脑袋就这样被来来去去的各种思绪充斥着,一片混乱。


  所以,为了不再想这种令人折磨又羞耻的心思,张稀霖就想出去海滩走走,试图通过晒晒舒服的太阳——她的体温一向偏低,不知是因为什么,可能是生病的缘故,经常如坠冰窖……但夏日炎热的太阳,的确能让她来舒缓自己的心情,能感受一种生命血液里存在的温热感。


  张稀霖一人独自在海边走着,本来也没想去想什么的,却是脑海里不自觉地又窜出景晓萌的样子,和他的那个让给自己住的房间——张稀霖虽然平时表现得是很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她其实却是很能耳听八方的观察细致的,不然也不能在她父母如此水火相交的生活中如此安然。


  本来看到那房间布局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后来又听到那种沙滩萝卜的老汉说了,也就确定了那房间的主人……只是她有些闹不明白,不知景晓萌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有说过什么的话,张稀霖应该不会错过什么,也能从旁推敲出些什么,可景晓萌却是表现得很隐晦,害得张稀霖即使想说他喜欢自己吧,都觉得好像是自己太自恋多想了!


  其实也都怪景晓萌这种面面俱到的的好人形象,随时随地都照顾着别人情绪的做法,真的很容易让她这种缺爱的女生感动的。可她自己又太蠢,又因为他对待所有人都好像是这样关照暧昧的态度--而她没办法分辨真伪,才会自寻烦恼,以为他是不是会喜欢自己......可其实事实上,很有可能就只是她自己多想了的缘故。


  张稀霖这厢正烦恼着,却没想到刚好碰见了也在外面和那个医学世家出身同学一起闲逛的刘世曦。


  刘世曦穿着修身的比基尼,那个男同学穿了条五分裤紧紧地搂着刘世曦的腰站在一旁。


  她借故和张稀霖攀谈一会,却没介绍她身旁的男同学是谁,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正常来说,如果不是想要交朋友的情况来说,她没介绍那男同学就很正常,那她们简单打过招呼就算完了,可刘世曦明显不想和她交谈却又不让她走的样子,令张稀霖瞬间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张稀霖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呢,刘世曦的话锋一转,就提出要和她换房间住,“我不习惯和那么多人一起住”,刘世曦如是说,友善地笑了笑。


  刘世曦希望张稀霖可以去酒店住,而她能去景晓萌家住?张稀霖犹豫了一下,才明白她此番主动和自己说话的意图。


  张稀霖的眉目一凛,本想拒绝的,只是心里又被刚刚自己和景晓萌不明意味的态度而产生了杂绪,莫名就不想再在那里待了。


  张稀霖原本心知,她是该回去问问景晓萌的意见才说的,毕竟这样才不算失礼,却莫名其妙地还是答应了刘世曦的这个要求。


  刘世曦听到她想要的的答案后,就露出一个更加美艳的笑容,跟张稀霖约定好了时间,立刻就拽着那男同学回去酒店收拾东西了。


  


  睡醒之后神清气爽的景晓萌,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脑袋还有些懵懵的,却是依稀想起在睡前自己头顶上被触碰的那些柔软的感觉,就不由地心驰荡漾,在楼下哧溜地转了一圈后,压了压心思,就打算上楼看看张稀霖现在正待在何处。


  结果刚上了二楼的转角,他看见挂在二楼阳台上随风飘扬的雪白睡衣,看上去完好如初地如同一只在风中飞舞的蝴蝶。


  景晓萌伸手把飞扬地衣服拉过来一看,一眼就认出那细密的针脚是张稀霖的手笔。


  他原本还以为妈妈留给他的睡衣就这么破费了呢,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被她弄好了,松开拉着的衣角,景晓萌低头一笑,突然有些不可思议起自己现在的心境。


  倏然想起这两天他老呆在书房,却其实根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为的也不过就是想在离她更近的位置上呆着而已。


  而那个反应迟钝的人,大概还不知道他把他的房间让给她住吧!还以为他妈妈真的舍得让她唯一的宝贝儿子,住在房子背后那么阴暗的角落吗?

景晓萌不禁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的懦弱。

他是很想和她表明心思,可他要是是个能够做到那样事情的人,也就不会喜欢上张稀霖这个,他一直认为是他永远也够不到的云端少女了。


  不过想想现在这样也好,他可以慢慢感受,慢慢把那些爱倾注进时光的涌流中,体会那些悸动。


  景晓萌漾着笑容穿过走廊,想起早上张稀霖给她做的早餐,还帮她擦拭头发的举动……不由地暗想都怪他太累了,什么都感觉不到,才无法重温当时的意味。


  景晓萌的心情一边懊悔,一边美滋滋地走过原本他的房间门时,透着门缝却意外地看见她待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还似和他亲吻的样子!


  景晓萌顿时如雷电掣,瞬间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登时身子就不由地倒退了一步,碰倒了花风铃,将里面的人引得打开了房门。


  景晓萌瞬间想转身逃离,但他的血液却像凝固住似的,令他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弹。


  直到那个生科院的、他的同班医学世家的男同学站在门口和他斯斯文文地打过招呼,景晓萌看见在房间里整理衣服的是刘世曦后--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但他的心才仿佛恢复了似的,一下子又跳动了起来。


  景晓萌舒了一口气,却又愣了一下呆在房门口,奇怪为什么他们两会在这里。


  似乎看出了景晓萌眼里的疑惑,刘世曦解释说,是张稀霖觉得她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住一起有些习惯,还是去酒店和女生一起住自在些,所以才和她换的。


  刘世曦说的那个理由其实很站不住脚,但景晓萌理智上相信了这些话,有些感到挫败--因为他知道张稀霖惯来是不擅长与人同住的,但如果选择和一个人住或者其他的话,她会选择还是和一群人住的。因为在很多人的情况下,别人会忽略她,而如果在这里,有其他一个男生,又独独有他的话,的确反而令她不自在些。


  不过纵使景晓萌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但潜意识里却不是很相信,不过自然也不好意思去问就是了,毕竟人家都主动搬出去了,明显他也应该心知肚明,再去追问就不好意思。


  景晓萌心思流转着,余光却刚好看到就刘世曦要将衣服放进衣柜。不想他们住在自己的卧室里,景晓萌就立刻应承请她去另一个房间住。


  刘世曦诧异不解的看他,景晓萌也不知道怎么一个谎话就这么诌了出来。他只好解释说张稀霖的床铺不干净了,所以他会给刘世曦换床新的房间。


  而刘世曦是那种不用她自己动手的话,自然是什么都乐意的人,所以就住在了一楼下面的空房间里——当然办什么事也方便一些。


  当天夜里,即使他们努力掩饰了,楼下的房间响起了奇怪压抑地低声,搞得正在上方的正在想张稀霖的景晓萌面红耳赤,又有些不悦,一夜不曾睡着。

第二天一早,景晓萌很早就床了,打算在他们离开前,为了他带来的学生偷偷在船老大码头上解船、和为所有人带来麻烦的事,去向船老大道歉并致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幸,景晓萌刚好在沙场拐弯的时候,碰见了正在帮老奶奶晒虾膏的张稀霖。


  彼时的张稀霖正蹲在地上,带着编织帽,细瘦的身子委在地上,要不是她的坐姿形态和其他人显得很不一样,景晓萌几乎没认出她。


  因为她坐的尽量地直,这一点也不同别的妇女那样低眉服帖佝偻着腰--对于做农活来说,保持那样的姿势无疑很受累。所以她特别显眼。


  景晓萌想了想,本想装作没看见径直离开的,却还是忍不住进去庭院和她一起帮忙。


  而张稀霖除了他刚一进去的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外,并无任何话语,只是手上不停、熟练的地摆放虾膏。


  这种不知是熟稔至极,还是冷淡以对的清净场面,使得景晓萌很有些不知所措,当然如果他知道张稀霖对他的看法也是如此的话,那他就会知道他们的心思是不谋而合的。


  景晓萌不敢靠的太近,只蹲在她的旁边略远、但比其他人要近的位置,边取过篮子默默地帮忙,一刹间,没有言语,却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他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疑问,便假装无意地委婉询问张稀霖,是不是他招待不周,她才不住他那儿的。


  景晓萌想过张稀霖可能会有犹豫不决,然后避而不答之类的举动,毕竟她昨天很晚才发了个短信,说了那些、没提前和他说要去酒店住很不好意思之类——那样的话,而以她一贯的处事方式来说,避其锋芒,也是她常做的事。


  却没想到张稀霖手上不停,非常耿直的一句“她非要跟我换的,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就没了下文。


  以往以张稀霖谨慎,和对每件事都非常客观的角度来说,她不会说这么“接地气”,几近抱怨和无奈的话,尤其还是像说别人的坏话似的。


  张稀霖的确有些反常——因为自诩正直的她,通常不会去做特殊的事情,也不会说特别的话,不会给人的话里设这样隐晦的引导,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做,因为她觉得是自己有些着慌了,被人趁虚而入才会失去应有的警惕的。


  但因为刘世曦的确那样“半强迫”地和她换了住的地方,而她又因自己多余的想法,才害得她对景晓萌这样一个斯文有礼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做出粗鲁无力的举动--意识到这点后,她不禁为自己的那些举动有些沮丧后悔了。


  事实上,因为张稀霖心里知道自己爸爸出轨的事情,虽然别人以为她不知道——但在家庭生活中,她固执地认为,他是那种很令人感到侮辱的存在,所以张稀霖才会一贯对异性有很苛刻的要求。不过,景晓萌却是在那种苛刻的审视情况下“唯一幸存者”。


  张稀霖之前对很多人也无礼过,但过后却都会因为他们身上的那些无可饶恕的缺点,而慢慢减弱自己的愧疚。但景晓萌不一样,从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到后面很多次,张稀霖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过,但景晓萌却一如既往地那样温润如玉。


  这让很少为别人改变的张稀霖,很想稍稍为他考虑一下,至少要给他一个好脸色——因为他也一样,在这世上,也是一种很孤独无措的存在吧!张稀霖有时会这样心想,忘却了天上的浮云流过。


  景晓萌猛然听了她的近似抱怨的、只有相熟才能说出的这样亲密话的语调来看,一下子脑袋懵了,愣了一下。

不过懵掉过后,景晓萌冒出一个想法,觉得自己姑且可以认为,她这是在向他展示,她从未在别人面前显示过的性格特征吧,那么,其实这也意味着他也算离她更近一步了吧?苦苦思索后意识到这一点景晓萌,即使张稀霖最终没说出他想听的话,心里也是开心的。


  船老大为景晓萌特地的上门道歉感到哭笑不得,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以后你别这样了,就挥挥手让他回家,看景晓萌的眼神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景晓萌走在回家路上,在广阔无垠的港口也停留了一会,不知为什么蓦然想起以往在繁星点点星空下的挣扎。


  他明白船老大的意思,依他现在所学的知识,他也知道该怎么活才能更好一点,可他却做不到那一点。有时他也不想这样活着,但那些生活习惯,就像是惯性一样,已经神髓入骨了,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说句难听的话,也许这辈子,习惯成自然的景晓萌都无法逃脱这样的面孔了,除非逃离到一个新的地方,否则他也只能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因为他的人生早已经在开始,奠定了那样委屈的基调了。


  今天本来是他们联谊活动的最后一天,本该启程回学校的。但因为前晚那几个在海上受惊的同学,本来景晓萌打算去宾馆看他们一下,再看看情势,看是否要打电话通知老师延迟回校。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没有必要了。他们也不是小孩了,是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的,而且张稀霖又不住他那里了,反正他们又都觉得没什么乐趣所在,所以他就想把一到中午就走的决定告诉他们。

他也觉得是时候理性强势一点了,毕竟他现在并不想在这里继续待着,为什么还要陪着他们耗呢?想来也是。


  只是这趟行程终究没能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因为景晓萌打架了,而且就在他去宾馆和他们商量中午回学校的时候,且在他回到学校还被上报处分了。


  至于原因,按他说的是,因为他们背地里说他安排的不好,还讲他坏话被他听到,所以才起的冲突。


  但事实上却是因为他们当中有几个人犯浑,胡乱说话,说张稀霖一个女的,和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3P,肯定是受不了才和刘世曦换出来的什么的,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听了就让人火大。


  但这些捕风捉影的话,景晓萌一点也不想让她听到,哪怕只有一点也不行。所以他承认全是自己的错,丢失了竞争全校优秀毕业生的名额和其他条件,才堵住他们的嘴。


  而张稀霖一向是最讨厌打架的,因为她的父亲在幼年的时候给她的印象就是暴力的——无所谓冷暴力还是直接的暴力,所以她才那么喜欢斯文有礼的人。


  但所幸,她是亲身体会过那种“恶人作恶让人恨得牙痒痒、却不得已忍耐的”的感觉,而她本性其实也是恶劣、暴力因子存在的。以至于竟然在后来有一次在操场遇到景晓萌的时候,还无比认同地安慰了看上去正在伤心的景晓萌。


  “他们不懂,这个世界需要你这样的人了,至少你有其他人没有的责任心”


  自以为了解了事情真相的张稀霖非常认真地说,还给足支持似的,用手的指尖部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彼时的景晓萌正坐在涂洛山脚下的操场上,看着定定看着他的张稀霖,不知为什么,仿佛接连几日的阴云都莫名飘散,心里蓦地升起柔软的感觉--那感觉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柔软。


  顿时感觉他们关系亲近了一大步的景晓萌摇了摇头,扑哧一声好笑,“你这算安慰的话吗,真是的!”


  景晓萌越想越觉得想笑,尤其是看到张稀霖一脸懵,丝毫不知道他为什么觉得好笑的时候,他就更想笑了。


  “你笑什么!”,张稀霖故意板着一张脸怒视景晓萌,要是不知道的人,还真有可能会被张稀霖给吓到。


  可景晓萌看出来,所以他仍捂着肚子笑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张稀霖如同一尊佛一样地坐着,看着头都要笑到地上的景晓萌的毛绒绒的脑袋,不由地也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


  清风自过无痕。


  阴雷是一种在盛夏里近似寒冬的天气,而寒冬的傍晚是没有什么温暖可言的。尤其是从窗口望去,重叠的山坳都是冷色调阴郁的浓绿。天空是冷郁的灰色,因为干旱而稀疏的灌木萎黄变褐,断续的河流也似乎没什么兴趣再做旅行。日子似乎就是这样一天天循环着,春华秋实,夏花冬雪,没什么不同也没什么相同。


  张稀霖自他们操场见过后,除了一次户口登记时,因为无父无母的共性才和景晓萌再见了一次,并无再见。去那里登记的,至少都是名义上可怜的人,所以即使有些人感到尴尬不甚耐烦,接待人员也很耐心对待。


  景晓萌迟到了一会,进来的时候刚好撞上要出去的张稀霖。


  张稀霖一开始没看清是谁,皱着眉头一闪身往边上靠了,景晓萌却是注意到了,抬头朝她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笑容太过炫目,就在张稀霖仰头的地方盛放,甚至来得猝不及防,张稀霖楞了一下不自觉也扯了一下嘴角点头致意——虽然那几乎不能算个笑容。因为那只是一个深酒窝的面庞有一个笑的模样而已,而那酒窝的凹陷一闪即逝,也并不自然。


  其实他们严格意义上,都是属于那种慢热的人,很难获得认同感,所以当他们回到各自生活的地方后,按照他们本来的步调生活的话,虽然也还是同一个地方,但却依旧没有办法有更深一步的交流,至少他们不会有精神层面上的交流或碰撞。


  但那个笑容对于景晓萌来说就已经足矣。


  他从没想到,原来无父无母这个悲惨的身份,也会给他带来一些惊喜,至少能让他不仅仅局限于默默爱她的地步。


  而后,关于这个无父无母的身份,也还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相遇的机会——当然,这里又不得不提一下缘由了。


  近些年,由于涂洛市的政府、企业都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发扬国际人道主义,学校这座象牙塔也不能免俗。特别是对家庭残缺的学生,会给予更多的帮助,比如说提供一些生活补助,或是工作上优先帮助等之类的举措。


  景晓萌以前会觉得自己可怜,但现在却卑劣地觉得庆幸,正因为他也是无父无母的人,所以他和张稀霖的第一张光明正大的合照,是在学校发给奖学金,特别是有家庭缺陷时拍的——虽然这么想似乎是不应该的。


  而后陆氏学院的赞助人,也就是陆氏企业,也会优先提供特殊名额给这些家境困难、却优秀的学生一个工作实习的机会——生科院里的景晓萌因为打架事件,没有这个选择的机会。


  而在中文系学习还不错的张稀霖在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因为没有完整的家庭得到了这个机会,虽然这有点让人沮丧,但在生活的逼迫下却是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只不过张稀霖原本还奇怪,只是辅修经济学的景晓萌,为什么却用了经管院的的名额进陆氏这种外贸公司实习——毕竟张稀霖学语言还能定个合同什么的,而景晓萌一个学医学的能做什么呢?


  这不仅让张稀霖百思不解,也使很多人感到不解,并且认为,景晓萌这是没办法的情况下,才侥幸得到的机会,所以他的情况变得有些令人轻视。但这个事情很快就被张稀霖抛到脑后了,因为她这才突然发现了张析闻的反常。


  在张稀霖联谊后回来的这一段时间以来,张溪岩的病情在她的照顾控制下稍显正常,所以张稀霖才真的放心把她送进特殊学校,和景晓萌一起去总部实习了。


  而这次去的,是张析闻所在的陆氏公司,张稀霖有些兴奋。因为她在一步步向张析闻靠近,或许这次的机会能弥补她们之前出现的裂痕也说不定--毕竟亲情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

她在去陆氏公司之前打过张析闻的电话,想告诉她这件事情,不过她却总是在忙,没有回电。


  以前张稀霖也常给她打过电话,张析闻也定期回她消息后,只是兴趣却是淡淡,通常是三言两语说完,现在看来却是不想理会,却没办法忽视的无奈,所以张稀霖后来也就不怎么打电话联系。所以这次张析闻没有回她电话,张稀霖其实也并没怎么在意。


  只是当张稀霖实习报道那天,在陆氏公司大堂里和张析闻擦身而过,而张析闻却装作不认识她的时候,张稀霖是很震惊的。但她脑海里习惯性的思维,又是立刻责怪自己多想,也许张析闻没看到消息之类的,或是她和旁边的女生说话太兴奋所以才没看见自己——通过这些,她给自己的失落和张析闻的冷漠找了许多借口。


  但过没多久,那些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震惊于张稀霖也来陆氏公司上班的张析闻,趁午休的时候偷偷把她拉出去,原本似乎是想责难于她的,但看着张稀霖不知甚解的神情,她可能又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默了一会,才忸怩的道出她的意思,“那个,稀霖,你在公司就别叫我姐了吧……”,张析闻那般款款说着,涂着精致唇彩的两片唇形美好的嘴唇上下合动着,在张稀霖的眼前不断地闪着。


  而剩下的,张稀霖却一句也没听到,因为最初的那一句话就像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声波源一样,不停地激荡着她的脑袋,使她一向反应灵敏的脑袋难以理解,并去思考那句话的深层含义,而她现在也并不想去了解。


  一人坐在茶水间发愣的张稀霖,不知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她的姐姐就不想让人知道她们是姐妹呢?


  是因为她穿着平庸,长相不美?亦或者是因为她是凭着帮助名额进来的,拿过贫困金?想来想去,怎么看都不会是因为张析闻自己的原因,她肯定是这样想的。


  张稀霖度过了自己内心的第一阵自我怀疑,想明白张析闻的虚荣时,她的愤怒生了出来。而不巧的是这时,在别的部门实习的景晓萌不知为什么要跑到张稀霖待的这个找她一起吃午饭。


  “我只认识你……”,景晓萌的大眼睛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该是她想亲的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的关系,而一个独身主义者本来就排斥的异性却巴巴地跑上来表示亲昵。张稀霖简直要被这种诡异的现实击倒,而对于张析闻的怒火她不敢发泄在张析闻的身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敢发泄在景晓萌的身上了。

“可我不想”

可能是因为他最怕软糯可欺吧!反正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可能每个狠狠打击过他的人都会这样想,然后湮灭了自己的愧疚感。张稀霖说着这话,离开了茶水间,躲进了卫生间里。


  不过很可笑的是,她对景晓萌忽视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直到第二天张稀霖才知道,原来张析闻不是像她这样被人可怜才进的公司,也不是因为柔弱才被所有人喜欢的。是因为她比大多数中层阶级还高一点的家庭所致--她的父亲的确是涂洛市的一名市政高官,母亲也的确是一名有名作家——只不过没说的,是已经去世了的。


  所有人都喜欢她的平易近人,却并没有看穿她的真正面目,甚至以为她不提自己的父母,只是因为她想从底层奋斗起,而忽略了最开始,也是她自己一不小心让人看破了她家境殷实的刻意。


  而张析闻和她部门的总监陆驳也走得很近,那种暧昧、火热,都不像张稀霖所认识的那个传统女人。


  当然,还有一个传言是,张析闻有一个势力背景很强的干爹,虽然这也好像确有其事,但张析闻平时做人看起来不错,没有人愿意以那样的恶意去揣测她的行径。


  张稀霖试图和她交谈过她的这个形象问题,但张析闻却认为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如果连这个事情也要迁就张稀霖,并向她交代的话,那张稀霖未免也太过分了点。所以张稀霖无法再说什么,只能转身离去。


  而张稀霖之后实习的每一天,也没有下去食堂吃过饭--不知是不是张析闻给她的暗示,她总觉得自己是她们家最见不得人的阴影,在张析闻眼里甚至是一种耻辱,就像她曾经知道的父亲和别的女人的那个私生子那样,她甚至应该要庆幸,张溪岩不会长大,没办法意识到这些,避免了那种被嫌弃的感觉。


  只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经济的原因,她当初和张析闻说好的,给她20万手术费后,她就解决自己的伙食--她也决定把手术放到她们实习过后,因为那时放假,那样才有时间可以调整。


  可张析闻在她们说好了之后,就只给了张溪岩的费用,已经没有给她的生活费了,而把张溪岩送去特殊学校的费用甚至还超了些,使她不得不动用了她的为数不多的存款。


  她之前存的生活费虽然还有些,但不算多,所以在不高的实习工资拿到之前,她也只能够每次早上买多的面包,在早上中午吃过后,晚上再随便找点东西吃。


  实习第二天她对景晓萌的发火,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被自己姐姐意外嫌弃而顿生的悲愤冲昏头脑,还有一部分就是因为没钱而产生的窘迫——她甚至不能随意的出门去买东西吃!


  其实要是张析闻不是如此地话,她或许还能保持清贫而知足,以她之前和景晓萌相处的程度来说,她甚至还会开玩笑说一声,说她有些原因不想下去吃之类的话,可偏偏张析闻的态度激化了这一切--所以她才这么卑劣地迁怒了一直向她示好的景晓萌。


  其实那天她躲进厕所之后,愤怒过去之后升起来的就是她心底深渊的悲伤。她一方面为自己的处境感到难过,又悲哀一向自诩正直的自己心里仍有这样可怕的劣根性,却毫无改变的欲望——只能就这样放任自流,和无所作为,证明欺软怕硬存在于每个人的的心中。而且看起来,她就是不怕和景晓萌搞事情的那样。


  这种对于原本在这世界上唯一认可的亲情,和她的引以为傲的人性也破灭之后的深刻的认知,使她刚准备好好开始就受到了打击。她几乎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时候——似乎有时她看上去只是外表略微冷淡,但实际上根本难以接触,因为她又封存了自己。


  如果有观察到的话,其实你可以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看你的眼。这可以说她的习惯,也有可能是一种漠视,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张稀霖自认在这间公司实习的日子难熬,不过似乎景晓萌的日子更加艰难一些。


  自从那天他被张稀霖莫名一句“可我就是不想”和你一起--给伤了之后,他就有些魂不守舍了。


  事实上,当天夜里他躺在有月光的床头上,还流眼泪了,那眼泪静静地淌在枕头上,留下一串水珠的痕迹,有对张稀霖的怪罪和又不舍起来的心思,只不过最后和他一起睡去的,是他本就脆弱的玻璃心和暗恋。


  情场上的失意也就算了,这可以归结为是他们两人的性格不适,或者是这环境的不佳。可事业上的的得失就很难说了。


  也不知怎的,景晓萌在端茶倒水的第三天过后,就受现任董事长秦瑟不知名缘由的赏识,直接从实习小生晋级成为了董事长身旁重要助理之一,很是遭到了一些非常规的排挤。


  对于工科医学有些一板一眼的景晓萌来说,这种办公室的勾心斗角,对于他的事业的升职来说,可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另一种毁灭性更大的失意了。


  只是——最关键的是,他来这里的初衷已经无法达到了,景晓萌坐在满满当当的会议室里,坐在董事长座下唯二的助理席位上心想。


  “似乎我永远无法做到的,就是让她爱上我……”

陆氏产业的的前身,是纵横涂洛市周遭一代的黑帮社会,不过在最近二十年,才慢慢化身为陆氏企业公司的。


  而陆氏公司的前总裁陆哀为什么名哀,是因为他是个遗腹子的缘故。


  父亲的家大业大,全靠他母亲秦瑟的强势,才能在他长大后还能继承家产。但很可惜的是,因为陆哀喜欢的女人秦瑟很不喜欢,所以心孝母亲、却又不甘的陆哀,在有限的选择里,娶了一个秦瑟最不喜欢的女人,齐娆。


  婚后多年,陆哀才给了她陆驳这么一个儿子,都比他的姐姐们生的孩子小了。


  自从陆哀三年前去世后,秦瑟一直看不惯齐娆一副理所当然她儿子陆驳就会继承陆氏公司的样子。而且因为笃定陆驳是唯一的继承人后,齐娆也对她这个婆婆失去原有的恭敬——尤其这点让秦瑟很感不悦。


  因为她的儿子,陆哀,一生为了陆氏家族的漂白事业做出努力,投资公益事业、兴建学院、
  但齐娆实在太庸俗肤浅了,在陆哀旁边就没少拖后腿了,更何况是她儿子独占权利后,那可怎么办?


  秦瑟唯恐她会毁了一切,所以宁可扶持两个女儿的孩子,也不愿让齐娆得逞。然后就这样,秦瑟将外孙女陆芒、陆绵,外孙陆遽、陆岑,培养了起来,招收进公司和齐娆的儿子陆驳争夺--这对于本来就想夺走陆哀公司的两个姐姐陆谧、陆盎来说,提供了很大的助力,当然也让本来就已经是很激烈的竞争,变得更加火热起来。


  而就因为那天,秦瑟无意中见到和陆哀神似的景晓萌、和相似的姓氏,然后DNA查证过后,这才发现,原来景晓萌是陆哀和当初和他那个喜欢的女人景似月生的。


  而陆哀之所以那么多年来投资涂洛山的陆氏学院,也是为了能给景似月一个好的安身之处、一个令人尊敬的教授身份--只是为了让景晓萌安然成长而已。只不过这所有的一切,却是连景似月也都不知道隐秘。


  所以,在陆氏公司的日渐白热化的继承权争夺战中,突然又加进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秦瑟的“正经”孙子——景晓萌。而按照年龄来排的话,景晓萌也的确是年长,只不过论斗争段位的话,呵。


  秦瑟现在做这些事,都是有理由的。


  毕竟自己名义上现有亲孙子的生母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孙子也和自己不亲,而且很肯定的是未来掌权后也必将不会善待自己。而外孙终归是外,就算以后能有要挟,也还是不如流落在外、自己儿子最喜欢的纯良大孙子来的好。


  且相对于强势了一辈子的秦瑟来说,景晓萌这样性格的人,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了。不过这点心思其他人、包括景晓萌都不知道,只是陆氏核心的高层知晓。


  是以,一直对继承人未有表态的秦瑟,对突然出现的景晓萌如此青睐--这对其他给予过机会,又打算剥夺的秦瑟外孙们来说,无疑是最坏的消息。


  而陆驳本来就对奶奶把外孙子女拉进公司,和自己争夺公司的举动心有怨恨,再加上他母亲齐娆的耳提面命,就更对横空出世的景晓萌更加厌恶。


  所以他们几个有意无意的嘲笑景晓萌的咖啡色裤子,和他的做事方式,试图不添堵也要挑事,倒是过得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了。不过这方法对现有斗争段位的景晓萌奏效,所以他们乐此不疲。


  而当一个人真的被针对的时候,即使再不是缺点的缺点,也会被拿来当借口。


  就像每次会议室开会一样,他坐在秦瑟旁边,看着下面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和那些会后的冷言冷语就感觉,就像浑身爬满了蚂蚁那般难受。那种千夫所指的感觉,简直弄得景晓萌这种向往温暖,希望每天都有人能够陪伴的人都有些抗拒与人接触。


  而繁重的非工科任务,也让他的精神高度负荷,加上张稀霖对他的乍冷的态度,使他的眉头更皱,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沉默起来了。


  他也曾问过秦瑟为什么,秦瑟只是笑笑,凌厉的双眼柔和了一些。


  “你可以把这当做一个考验,公司的考验,或者说是我对你的考验”,景晓萌仿佛意识到了些什么,却又想岔了似的,神色一变。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一头白发,却不失魅力的奶奶辈的秦瑟,还是缄口不语了。


  而秦瑟看出他想岔了,却没有点破。


  其实景晓萌的性格和他妈妈一样,虽然看上去矜贵,但却有些温和的平庸,只适合细水长流平淡的生活,所以才选择当医生。


  可现在这种情况,一方面是他为了更靠近张稀霖,失去了理智般,才做了这样跑进不是自己专业的实习公司,而他的爱情也似乎丝毫没有进展,反而还倒退了很多……且血淋淋的现实也表明,他的个性并也不适合在这样的尔虞我诈的处境下生存--所有的这些让一向都还算乐观的景晓萌,也不禁又有些颓丧了起来。


  算起来他这二十几年来的生活,并没有如此多的沮丧过。除却少时最初的几次动摇外,几乎十多年来,他都保持着这样的理念活着,平凡但却坚定。可遇到张稀霖后,他那些信奉的理念就常常被自己打破了,出尔反尔,坚定信仰的丧失……这对一个无论如何都试图要保持理智的人,或者作为未来的医生来说,可都不是件什么好事情。


  而在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张稀霖这个内心坚定的人的情况下,景晓萌需要时做的暂时离开,好好想想他要做的,是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而换句话说,就算是张稀霖不善交际,就算是他自己先喜欢上她的,他该承受这些,但这样的生活也未免太煎熬,太痛苦了,只有他一个人受罪似的。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被所有的猫逼到角落里,那不明地瑟瑟发抖着的老鼠一样,而张稀霖是将他彻底压倒的最后一只。


  景晓萌见过自己妈妈活过一生这样苦闷的生活。死死地追求爱过的男人,最后却因为那个人结婚,而一辈子恪守礼义不渝,独自一人过得,就像他现在过得这样,竭尽全力想保持自己的尊严。


  可不同的是,现在的他自己,却始终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的冲动,没法做到像妈妈那样可以抑制自己的心思、左右自己的动作,所以才会一直坚持不懈地跟在张稀霖的脚步后头。


  但再不甘,他也不愿再这样做了,因为妈妈那种荒凉的结局,是他不忍看到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他是他妈妈的宝贝,他的妈妈不会希望自己的宝贝永远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当中,所以景晓萌需要为了他的妈妈,让他自己过得好些,才不会使在天上的的妈妈为他担心。


  而他也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的借口了——为他的软弱逃避。

因为他再也无法直视明天升起的太阳了,他再也撑不下去了。越来越幽静的道路深处,万籁俱寂的梦魇当中,景晓萌堪堪地走在通往自己心灵的道路上。

他要回去,在他和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土地上生活,找回自己,守护自己的心......

在今年的优秀实习生颁奖会上,是新近升职了的部门经理张析闻给他们颁的奖。


  因为是在总部,又有国际人道主义由头所在,所以整个颁奖会显得还很隆重。


  也在奖单之列的张稀霖,坐在了第三排专门给实习生坐的位置边上,她是第一个上台受奖的,所以也没怎么看清人,就直接上去了。


  虽然景晓萌因为是非专业生,几乎没有触及陆氏商业的内容,做的工作也很模糊,但以景晓萌一贯做事的认真态度,肯定也是榜上有名的--张稀霖这样心想,四处张望了下,却是没看到人,心里莫名有股失落,又想猜测为什么景晓萌连这样重要的颁奖会也没出现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张稀霖眼里闪过焦急,心里有些乱,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这想法只在张稀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迎面走来疏离陌生的张析闻替代了,张稀霖的神情也莫名的有了些隐冷的敌意。

呵,一场貌合神离的颁奖会,也如同她们关系一般。


  很久以前就有人说过,像张稀霖这种执著的人,不适合像她妈妈那样当个闲散的作家,更何况还去读中文系!即使她的初衷是想更好的照顾妹妹,也曾十分努力过。


  不过,就如同她很难抓取那些一闪即逝的情感体验的那样,张稀霖很难理解张析闻不肯认她的做法,并且后半生也始终难以理解--即使她严格执行这个约定到了实习期结束为止。


  不过兴许是张析闻对于不认张稀霖的事终于觉得抱歉了,也和张稀霖说了一些关于她在公司的事,比如说到现在在公司里和她打得火热的那个人:陆氏公司的继承人陆驳。


  张析闻说起这个的时候,表情很是有些隐晦的得意,似乎想从张稀霖身上看到羡慕,或者听她附和地说几句赞美的话。


  张稀霖注意到了这点,却装作没有看见,只是淡淡的地应着,却又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害得张析闻觉得想说也不是,不想说也不是,最后自己气呼呼地走了。


  不过虽然陆驳比张析闻还小几岁,但却是生的异常高大,也很俊美,且据张析闻所说的,他又是陆氏公司的企业继承人,看上去很是前途无限。


  虽然他也有些年轻不懂事,但张析闻有自信能够掌控得住他。而在这点的讨论上,张析闻说的时候,用了非常直接现实的话语,不像张稀霖一直像妈妈那样的对话习惯--这有一点吓到张稀霖了,所以她闭口不言,只是头低着,听着张析闻难得地关于感情的女生之言。


  张析闻认为,光凭陆驳对她的喜欢还不够,她还需要得到陆驳妈妈和奶奶的认可才行。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秦瑟带着齐娆她们,罕见地来到前总裁陆哀为了他心爱之人所创办陆氏学院时,张析闻还因此特地请假回涂洛山,带上正准备论文的张稀霖,把张溪岩也从特殊学校接了出来,在家住了一个星期。


  期间的相处自不必说。


  纵使张析闻这样的部门经理,也没有资格参加陆氏高层的晚会的,但奇怪的是张稀霖却有一份。而这份张稀霖并不想要的邀请,在张析闻垂下的眼眸里化为炙热,却是抬起眼时又化为虚无。


  张析闻在张稀霖收到请柬之后,就很想张稀霖能够也把她带去那个盛大的晚会,暗示、请求、要求地总共来回了很多次,逼得张稀霖不得不答应带她去为止。


  张稀霖有些感到羞愧。


  她本来是回绝了的,毕竟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懂的,而她向来也不是个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如果餐桌上要来个西餐礼仪的话,她却没准备,这种失误或许会令她出丑--而她是个不喜欢出丑的人。


  只是她心里将自己的固执盘算得再好,却还是耐不住张析闻的祈求地,只好就这么慌乱的一起去了——某一瞬间,张稀霖总觉得,她是真的有些讨厌这样的张析闻了。


  晚会举办得很盛大——觥筹交错,杯瓦琉璃,人来人往的世界,完全不是张稀霖的目光能承受的,搞得她头都快晕掉了。


  而张稀霖也不知道,秦瑟给她的晚会邀请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来她并不是什么厉害优秀人物,也并不值得注意;二来她也没收到陆氏公司的聘任邀请,这意味着他们公司不要她这样的人——可那样的话,秦瑟怎么会给她这种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发邀请函呢?张稀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个人自顾自地想。


  张析闻自从进晚会后就不知所踪,不过张稀霖心思不在,也没有找她。


  想不通就丢下后的张稀霖,此时正站在餐盘旁,犹豫要不要将自由餐桌上的一块慕斯蛋糕偷偷藏起来,带回去给张溪岩吃,不过正当她决定还是算了的时候,一个高挑的可爱女生朝她走了过来,礼貌地要她跟着她去董事长那里。


  “张稀霖同学,我们董事长要见你”,女生如是温柔地说。


  张稀霖认出,那个高挑女生是张析闻在陆氏公司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希思黎。


  不过张析闻会和她结交朋友,大概是认为自己长得比她更漂亮吧!却没想到原本可爱的女生打扮起来如此惊艳性感得出彩--登时被女生那一瞥的眼神惊艳到的张稀霖愣了一下,不由地呆住了。


  “不知张析闻见到心里会怎么想才好”,张稀霖心想,又甩了甩头,挥去脑海中的想法,随着希思黎跟去大厅的后面。


  穿过拥挤的人潮,再穿过礼堂的走道,停在张稀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花房院子。

希思黎让她进了一个房间,自己却守在门外,并没有要一起进去的意思。

张稀霖见状,就有些揣揣不安,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强自定了定心神,这才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的第一眼,张稀霖看见的景象,就是秦瑟优雅得像幅油画般,姿态得体地坐在透白明亮的房间里。那高贵张扬得令张稀霖头一低,收回目光没有再看--岁月似乎没给她留下任何风霜,她的一个眼神,似乎就能流露出天生的矜贵。


  张稀霖虽然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也是个会趋利避害的人。


  因为她总觉得在秦瑟面前耍滑头的话,是叫会令人后悔的事——如果你暗地里针对她,而又被她发现的话,就算她可能当时没有发作,但后来肯定会让你吃很大苦头的!所以此刻张稀霖态度非常恭敬--不过她自己本来也不是一个恶毒的人,这么恭敬也无可厚非。


  秦瑟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赞赏,但却也只是一瞬。然后她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话我也不说的太难听了”


  可能秦瑟试图想让她立即就清楚她的意思,可光是这么一句就把张稀霖搞糊涂了。但张稀霖在不明情况下,惯不擅长反问,所以仍只是静静地听着。


  秦瑟接着道,“我知道你姐姐想要嫁给陆驳——也就是我的二孙子,这点你也是知道的……”


  秦瑟话未了,张稀霖心里就陡然冒出个疑问了,陆哀不是和齐娆只有陆驳这一个孩子吗?怎么又成了二孙子——难不成秦瑟终于把女儿生的孩子过继,来争取公司的继承权?张稀霖心思电转,猜想了这一种可能,却还是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秦瑟继续说了下去,“但我不会接受你姐那样的女人——当然也不会接受你……”,张稀霖似乎听出一点端倪了,却觉得莫名其妙,顿时不解就冲脱出来。

“您在说什么啊?除了您说我姐和陆驳先生的事,其他的我真的一点都听不懂——还有,如果您要说这些,为什么不找我姐来说,我跟这件事完全无关的……”,张稀霖眼睛直直地看着秦瑟,真的是一脸无辜。


  秦瑟轻淡的目光一挑,眼角微微向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启唇冷笑道,“我不找你姐的原因,是因为那种里外亲疏不分,只顾着伪造自己好名声,两面三刀、自私又幼稚的人”


  秦瑟说了这么一大句长串,抬眸眼角翻着嘲意,然后朱唇轻启,“——不值得我跟她说话。所以,我已经给陆驳找好了妻子的人选,就是刚刚带你来那个女孩,这点请你回去以后告诉你姐姐”


  秦瑟幽幽地站了起来,调笑地看了一眼张稀霖有些抖动的腿,然后转开视线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笑张稀霖那么冷淡的人也会发慌。


  张稀霖心知她误会了,她只是因为站太久了,才会身体不舒服得有些控制不了身体,再加上乍然听到她如此对张析闻的恶语,有些无措羞耻才这样的。虽然她不知道缘由,但她也算看出了秦瑟的意味--大概今天就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吧,所以才会连让她坐下来的机会也没有!


  秦瑟在她周围转了一圈,缓慢踱步。


  虽然张稀霖比她高,但却总觉得在气势上被她给蔑视了似的,感觉极不舒服。


  而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然后一个声音响起,说是已经把大少爷接回来了后,秦瑟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她努力掩饰,却还是漏出一丝激动的意味。


  她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张稀霖,“总之,你不要和我的大孙子纠缠就好。这是我看在你一直诚恳地生活上,才提前给你的忠告。别让我失望……”,秦瑟言犹未尽,却是不再说话就匆匆离开了房间。


  张稀霖在离开房间的时候,还是一脸莫名。


  但她至少知道秦瑟对她和张析闻的不屑。所以她急着找张析闻——即使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总是要先找到张析闻才是。


  而至于秦瑟说的话的真正意思,张稀霖是真的在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才知道的,知道以后再想想秦瑟说的话,张稀霖就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为在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作为晚会主人的秦瑟,在台上简要说了一下此番特地来陆氏学院的原因。


  她说出了原来景晓萌的妈妈景似月,是陆哀以前喜欢的女人这件事,而且也不算掩饰美化,因为景晓萌的确是在陆哀和齐娆结婚之前有的,所以甚至算不上是私生子的范畴,毕竟当时陆哀和景似月是真心相爱,而后不得不分开,陆哀这才娶了别人的。


  如此一说,众人倒是明白了。


  不过秦瑟来这么一通,那是真的打算要把他拉入陆氏公司的继承权争夺当中了。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之前秦瑟在公司里对他如此在意后,而陆驳他们都对景晓萌有那么强烈的敌意。


  接着,秦瑟开始扶着景晓萌的肩膀,正式介绍景晓萌的身份。秦瑟弱化了景晓萌是个未婚生子的事实,谈笑间言谈几句风云,不过主旨却还是在于强硬地宣布,景晓萌在今天过后,会正式地加入陆氏公司继承权的选择范围……


  看着台上像个傻子一样想挣脱肩膀,又被死死按住的景晓萌,和陆驳旁边傻了眼的齐娆,张稀霖就知道,秦瑟肯定是不顾景晓萌的意愿、而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强行加注的。


  这种行径不禁让人感到愤慨。但这些事即是复杂,也很私人,所以没有人能指责过多。


  唏嘘的人们在晚会过后纷纷离开了会场。


  当她和张析闻离开宴会,路过站在大门处的依照主人家仪式送客的秦瑟和景晓萌时,张稀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秦瑟旁边的景晓萌,这才发现他的气色有些差,亦或者是更白了些。


  不过他的身材和样貌实在太适合西装了。白皙斯文的气质,精瘦修长的躯体,融合了柔和冷冽的气息,让人一看就难以忘了他的脸。

而这样魅惑的脸,因为记起又明白了秦瑟的警告,张稀霖是不敢再看第二眼。


  景晓萌也是,飞速抬头看了一眼急步走过的张稀霖,又马上低下了头。耳边听着秦瑟和其他人的寒暄,很想直接离开,又狠不下心下了秦瑟的面子,只是尽力想隐藏起自己的存在。


  他之前在陆氏公司是没有待到实习结束的。因为被陆驳他们针对的原因,又被不明所以的巨大工作给压垮……最重要的是,连张稀霖也不待见他,甚至可能不想和他处在同一个地方,只不过可能没好意思说而已,所以景晓萌就自己离开了,偷偷回到学校--比失败者还不如。


  本来他也觉得没什么事了,可能以后也就这样了吧,却没想到秦瑟竟然在几天之前来到了涂洛山这里,竟然还是为了专门找他的缘故!


  景晓萌在秦瑟找上门的时候就躲起来了,无论她怎么说也不肯出来,而后秦瑟就没有动静了。


  景晓萌原本还以为事情好像有点太过简单了,但也就希望事实如此就好了,却没想到秦瑟竟然在刚刚传讯息给她,言明如果他不来的话就会把张稀霖扣押起来!


  景晓萌震惊不已,不知道为什么,连他舍友薛沐渊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秦瑟会这么轻易地就知晓了。


  但却没来得及多想,景晓萌一方面担心着张稀霖安危,又怕秦瑟会向张稀霖戳穿——他简直无法想象,正直律己的张稀霖在知道自己喜欢她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而很不幸地,景晓萌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就是她会觉得恶心吧,被他这样软弱的人喜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了这个想法,但就是在此刻,他就是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土里。


  而她刚刚的匆匆离去,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景晓萌的眉心紧皱,重重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呼,整个世界一片狼藉。

回到家后,张析闻一脸兴奋地向张稀霖重述陆驳才刚给她的温情。而那时候的张稀霖,正在一楼浴室给张溪岩洗澡。


  张溪岩可能因为家里的人突然这么齐全,所以兴奋异常,所以可劲地拍着浴缸里的橡皮鸭子,弄得张稀霖一身都是。


  而张析闻就站在那里,倚着门框说着那些,她丝毫不想听的“恋爱经历”。在旁边看着不帮忙也就算了,就光她那么喋喋不休不停地说着,本就已经被张溪岩给闹腾得有些火大的张稀霖,更是觉得烦躁不已。


  这是张稀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如此鲜活的张析闻,这和她以往向往的一切很不谋而合,再说了,张析闻如此难得地敞开心扉,不论怎样,原本张稀霖是该该高兴的。可张稀霖就是,看着她那一副有些虚荣的眼,却第一次觉得有些反感。


  而看着张析闻兴奋过度的样子,张稀霖陡然想起了秦瑟要她转达给张析闻的话。不过想想如果由她说了,会引发两人之间如何激烈的争吵后,张稀霖还是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回房间去了。


  半夜的时候,一向早眠的张稀霖还没睡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幽深的天花板。


  寂静的时间空间里,她不由地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和人。


  她想起之前每个日日夜夜,在客厅外面可以看到的母亲在厨房里的身影,当她总是被那柔和气息萦绕时,她的脸就不由地软绵了下来,闪过一抹忧伤。


  然后她又蓦地想起,每次张溪岩在楼梯顶上等自己放学回来的那个小小身影,和总会被高大的父亲,因为挡住了楼梯的道路而抬脚踢到一旁的事——并不算重,但就是像踢在心里的那样地让人屈辱。


  而张稀霖每每想到这个,就觉得恨得要命,为张溪岩的痴傻怨恨,也为父亲的冷漠怨恨。


  然后张稀霖的思绪又飘啊飘地,又忽地想起了父亲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私生子。


  如果这个消息在父亲担任官员的时候爆出,肯定会劲爆涂洛市的,张稀霖有时会这样心想,但今天她却试图在脑海里要回忆起那个小男孩的样子了--结果就是,张稀霖发现她想不起来了。


  当初她怕这件事被张析闻和其他人发现,早就已经烧光了那所有的一切——反正她是誓死也不会想要去认回那个所谓弟弟的人的,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因为她会觉得如果那样做的话,那就是背叛母亲了。


  只是今天,因为某个人相类似的经历,所以她才会突然想记清楚那小男孩的模样的。


  不过看来,却是徒劳。


  张稀霖躺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


  其实她已经有些困倦了,却还是没有办法睡着,只能是看着房子外,山间的路灯透过树林,隐约透进天花板的阴影发呆。


  然后模模糊糊地,张稀霖就突然想到了景晓萌。


  在今天的晚会上,被他今天那个意外打扮给惊艳到的张稀霖,简直有些想不起他以前的模样了,尤其是他不苟言笑冷然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看不透的危险感,却莫名的蛊惑。


  她不是个喜欢老好人的人,但她这样矛盾的人,说老实话,也不会喜欢这样危险,她无法把握的人的,而且——秦瑟也警告过她了,虽然那警告很没必要。


  不过管她呢!不可否认,张稀霖的确是被他吸引到了,对他也很是欣赏,只不过是那种抑制自己欲望后,很敬而远之的欣赏了。


  山林中的午夜还是有些冷,张稀霖蜷缩了下身子,不经意碰到了膝盖上的伤口,这是个挺让人误会的伤口。但却是在联谊时候,有月亮的那天,她在沙地里被绊倒了无数次之后留下的伤口最重的地方。


  至今,她还能隐约想起,她摔倒后扑倒景晓萌时,他们身体紧合的触感:他那宽阔的背,细窄的腰部,和臀部紧实的肌肉感……而后,她甚至还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是贴着他一起走的——其实那个动作,怎么看上去都好像是情侣间才有的动作吧!


  一想到这个,张稀霖就很觉得不好意思,好像这是一种违背了什么重要的原则似的举动。但张稀霖还没想明白这原因的所在,就猛然听到了张析闻在隔壁压低声音后愤怒的话语。


  “什么,什么叫你要跟希思黎订婚……”


  “你说你不是愿意的,订婚也是假的?呵……”


  “……我跟你说,我付出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贪图你什么,你要这样的话……”


  躺在床上,突然听到张析闻低低地和陆驳打电话哭泣的声音,张稀霖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慰然。本来她还盘算着,要找个什么样合适的时机,和张析闻谈这件事的,而现在陆驳说了,反倒不用自己纠结了。


  张析闻在阳台上压低声息,还是没忍住质问陆驳为什么要为离开她。但其实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景晓萌曾是所谓的私生子,但现在陆驳的的处境才是危机。所以即使是需要用他的婚姻,去换秦瑟给他一个和景晓萌公平竞争的机会,大概陆驳也在所不惜。


  张稀霖在床上躺着,看着幽暗的天花板发呆,光想想也知道,陆驳和她姐姐张析闻的的结局无非有两个。不是彻底断开,就是他们还藕断丝连着——要不然就是张析闻不舍得离开陆驳,然后缠着他。而陆驳那样年轻又性格不强的人,是很不容易拒绝,虽略有瑕疵但高情商的人的。再不然就是陆驳不想离开张析闻,而后花言巧语令张析闻答应,先让他假装和希思黎在一起,然后承诺等他掌权后再和她在一起,总之就是这些有的没的。


  当然,无论哪一种事态的发展,都是张稀霖不愿看到的,只不过是当事人不是她,她再怎么焦虑也没有用处,所以她只能装作并不知道那发生在暗地里的一切事情。毕竟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解决呢!


  距离她约定医生手术的时间已渐渐临近,张稀医院那些天,张溪岩的去处问题,最关键的是,她怕张析闻借着情伤的缘由,没心情兑现她之前承诺会给她的20万元,毕竟这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当然这是后话。


  总之,实习完回归正常生活的张稀霖,也照常去学校上课,只不过会下意识地想要抵触有关于景晓萌的事情,似乎也有种不明意味的赌气。


  但因为陆氏企业是陆氏学院的金主,对于企业领导权的更替,事关于学校切身利益,学校方面也对此事非常
  据说之前,景晓萌以为陆哀抛弃了他,才一直不愿意回陆家的。而现在他知道陆氏的一连串学院,都是陆哀为他母亲修建后,就也渐渐地默认了回陆家的事情。


  而陆驳他们着急在各个领域表现的原因,就在于秦瑟本来不愿意让齐娆的儿女上台,外孙家的又有争议。本来不论怎样,都显得勉勉强强地选择,但现在因为突然有景晓萌--这个背负私生名分的、却毫无势力的“孙子”,能成为秦瑟保证晚年仍能掌握权力的傀儡,所以使斗争得到了激化。


  秦瑟的年龄已经太老,但掌控欲还是很大。一生荣光,她是不会允许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要夺取她的权力的。


  张稀霖不禁为被秦瑟盯上了的景晓萌摇了摇头,心中明了,也明白了,难怪当初晚会上他的脸色那么差劲的原因。


  而后,大概是张析闻自己想帮陆驳采取措施,阻止景晓萌回陆家的脚步吧!


  第二天一早,张稀霖就看她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张稀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自己最好是和张析闻避开的好,可她却没有将那点不对劲放在心上,医院开具的单据拿给张析闻看了,想让她拿出当初说好的20万给她做手术。


  然后张稀霖看见张析闻的双眼一放光,心里就暗道遭了!

果不其然,张析闻略想了一想,平时她在陆驳出听到的他们之间风闻,立马开口就说,“你让景晓萌不回陆家,我就给你钱……”

用这样的方法为自己的男人增加筹码,还能一石二鸟地打击自己,张析闻的的手段简直了。


  张稀霖闻言,嘴角嘲讽地撇了撇。只不过她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低头半晌,然后抬起头冰凉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我说过了,这些年我花的钱不过10万,加上现在的20万,比原本遗产里我该有的多万已经少了那么多了,你说我过分,你得了那么多,我才要请你就不要这么过分了吧!我们之间的事,拿别人的事威胁算什么”


  张稀霖简直要怒气冲天了,眼角周边也冷冷地笑着——就没见过这么“打劫”自己姐妹的人,但她还是强忍住了没有发火。


  张析闻却像压根没怎么听懂她说的,丝毫不理会张稀霖说的话。


  但张析闻知道,张稀霖是个要面子的人,不管她怎么说,却是不会把这种事情嚷得人尽皆知。因为她和妈妈一样,最怕别人用怜惜的目光看她们了,所以她很有信心,张稀霖最终会泡不过她的功力而妥协的。这点也就是当初,她们妈妈的生命会那样无言冰冷的家庭生活中陨落的原因。


  大概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张析闻才还是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固执的要求张稀霖拿景晓萌不回陆家的条件,来交换那20万元。


  张稀霖不是个轻易崩溃的人,但在很多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她就几近崩溃,满脑子想着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连爸妈死后也没能得到解脱呢?


  她这一辈子,光是前半生的时光就已经这样了:因为缺乏爱而苍白,因为没有情而懦弱,甚至因为外在的钱财——就因为想活下来,她需要如此低声下气地和张析闻讲话……


  她简直都要晕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过得潇洒一些一点?


  光是那次她鼓起勇气和张析闻说起她生病的事时,张析闻不仅没有一丝安慰,还说出“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看病”时,张稀霖就已经感到身心俱疲了,而现在,事情却又变成这样……


  她承认,因为很多原因,她不是那么热情的人,但那也并不能代表她就是个好吃懒做、等着家里人养的人吧?


  而且,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这是她自找烦恼才会这样的。


  但景晓萌的人生之前和他们没什么交集啊!


  他们凭什么这样去剥夺他选择生活的权利,就像那么轻巧的夺走她赖以为生的一切那样呢?


  张稀霖并不是傻子,心里隐隐也觉得之前怀疑过,景晓萌是喜欢自己的企图是真的。所以张析闻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这让一向对此不敏感多想了起来: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给她——是张稀霖选择去找景晓萌劝他别回陆家,然后张析闻给她钱让她做完她的心脏手术--还是张稀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尊重他的选择后,就这样静静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张析闻最终还是没有给张稀霖钱。


  而张稀霖也觉得,与其两个人为难,还不如她一个人为难的好,所以也并没有去找景晓萌说话。


  只不过虽然张稀霖没想去找景晓萌,但最后她却还是和他说上了话。


  那天的天色不算太晚,只不过张稀霖一向是个稳静的人,还在为傍晚路过操场、偶然见到景晓萌是事激动而感到懊恼时,一下没注意景晓萌说什么。


  而是直到他凑到面前才听清他的话,“你觉得呢?”


  张稀霖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但她认真看了看景晓萌难得对她摆出的严肃神色,还是隐约浅浅记起他刚刚问的大概问题。


  仔细考虑后,张稀霖说道,“我不知道。如果从旁人的角度来说,你父亲……陆哀做到的事情值得令人骄傲”


  “毕竟,只顾自己过得好的人就算值得让人羡慕,也不值得让人敬重。而他做到了那样成就,是他的善心,也是他有那样的能力才可以做到的……虽然说什么也没用,但如果你也有这样的能力——”你会做得更好。


  张稀霖的下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却想到她的不参合原则,所以又立刻顿住。


  “那你觉得我该回去吗?”景晓萌似乎不太理解张稀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眼里的哀伤让张稀霖都不忍直视。


  张稀霖当然不想他回去啊!


  要是陆哀在还好,可现在光是齐娆的刻薄,都已经是景晓萌难以招架的灾难。这让景晓萌这样一个心地如此善良的人,怎么能过那种,那种让人无话可说的生活呢?


  张稀霖心里不由有这样的想法,目光闪了闪,却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陆驳他们怎么样呢?”


  景晓萌一愣,不由地陷入沉思——他们对他还能怎样,不就那样吗?不是总有办法让他的善意变得难堪,让他出丑、利用他,却一直又用施舍的语气和他说话……


  景晓萌自认,他一直都是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他人。


  但他们真是,连他们家的小孩都能对他这个初见的人拳脚相踢,这该是怎样的教育才能促就的,景晓萌实在是想不通,也看不起。


  他抬起头黯淡地看了张稀霖一眼。


  张稀霖的大眼睛于是眨了一下,挑眉道,“我想,这取决于你是决定用你自己的能力让别人开心,还是用别人的能力让自己开心……或者让别人开心——不过我想你心里面应该已经都做了决定,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要多想了”


  张稀霖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景晓萌醍醐灌顶。


  是啊,他的妈妈用尽一生,不就是为了让他好好的生活吗?


  可他现在这样子,软弱、犹豫,为了别人的事情而把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全都透支了……他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又怎么对得起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妈妈呢?


  或许在以后那么漫长的生命当中,他会对于自己是否接受陆氏公司的继承权感到后悔。因为现在他可以选择继承那家公司,继而用这陆哀留下的能力为更多人的生活缔造他看不见的幸福。但也许,他可以选择不要继承那家公司,现在就可以选择自己立马会有的幸福……


  景晓萌就是在这么慌乱茫然之时,蓦地想起他的妈妈生了那么严重的病离开的时候,明明那时她自己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却竭尽全力让他过得幸福的样子。


  而他不也是正因为不想有人重复他妈妈的病痛,才因此想当一个不仅仅是救死扶伤,而且是更能给人带去温暖的人吗?所以他现在在做什么,就只是这一点点小小的生活挫折就让他慌乱了手脚?他该继续坚定自己的心才是,就像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模一样。


  景晓萌看了一眼眼神清明的张稀霖,她也正好收回看向天空的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他。


  呵,景晓萌心想,瞧瞧她多坚定!


  也许他该活得向她那样才舒服一点,就算那踏实坚定生活,兴许让他一辈子也追不到到她了。


  但不论其他,这一点虽令他感到绝望——景晓萌倒是认真考虑过,是否要像他妈妈那样独自一个人生活。毕竟一方面他又追不上张稀霖,而张稀霖也并不是那种会遵循传统,结婚然后相夫教子的女人。


  他也可以这样,退而求其次地,就这样心里藏着一个人,在那个人的旁边,再一个人虔诚地为那个人活着做点点滴滴可能的事,就够了。


  这大概就是他能想到的、做到的、爱她的最好方式了。

在之后景晓萌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张析闻即使知道了,景晓萌没有回去的打算,却也没打算承兑她的诺言,而是又回去邻市过她的小日子去了。


  张稀霖也诡异地没有再提——虽然按她性格来说本应会提。可她却按照以往的打算,还在准备毕业论文,并且去接了张溪岩回家住,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但张稀霖心里却知道,有一些东西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彻底改变了。她决心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死亡,来纪念这最平凡庸俗的日子,然后,再成就对张析闻的巨大讽刺:用她的死亡来“成全”张析闻永远不用给她生活费的想法,把张溪岩留给她……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报复了。


  而景晓萌似乎打算永不出现了。


  要不是还有秦瑟不时追问她景晓萌的下落,让她在繁忙的日子里更加烦躁的话,张稀霖简直都快遗忘了他。只不过埋在心底的那种特殊的情愫却尚会存在,烦扰着她--不知是在气秦瑟她们还是景晓萌,抑或者是她自己曾经对他无礼过的举动。


  日子就这样又转到来年的三月,山下一片芳菲,山上的生机还始未开放,雨泽也渐渐来了。


  涂洛市的雨夜总是比别处的更为磅礴,扰人心扉。


  张稀霖躺在这座山中别墅的中央,想起白天秦瑟又问她景晓萌去哪里,就难免辗转反侧。然后她就在淅沥的雨声中听见了微弱的声音。


  家里只有她和幼妹两个,张稀霖警觉地爬起来,扒在窗台掀起窗帘的一角。在灯影下恍惚了半天,才在上山石径路的灯光下,隐约发现是景晓萌的背影。


  她仿佛天生就认得他的气息,甚至一下子就可以看见他站在雾色的空地中央,一动不动的面无表情,静寂得像樽雕塑仿佛堕落在这个世界边缘--无人问津。


  虽然张稀霖一直都不喜欢麻烦事,很多时候也因为规避所谓风险,而不去做某些令人误会的事情。


  但她却无法对那样的他做到视若无睹--把他关在门外,即使他并没有向她敲门打算要进来,即使那也可能是因为她对他也抱着好感和幻想的缘故。


  张稀霖光着脚跑了下去,打开大门,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他。


  景晓萌高大的身形一顿,似乎没想到张稀霖会出来似的——因为他并没有敲门。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缓缓从树林路灯下的雨帘里走了进来。


  然后,就在刹那间,在那暖黄的灯光下,在景晓萌走过来的瞬间,张稀霖眼帘里好像所有的物品都鲜活明晰起来了,灌上了主人独有的痕迹。


  她开始听见雨的声音,风的气息,开始闻到了属于这片森林的原始意味。


  在雨中被淋了好久的景晓萌有些木然,他那冰凉得没有知觉身体被张稀霖的手隔着毛毯抚过,不禁因为那热度而颤抖了起来。


  然后好半天,景晓萌才得以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思维,五官展开直觉,这才晓得张稀霖一直推他是要让他去换下衣服。


  张稀霖硬是将傻子般愣神的推到浴室门口,心里还在奇怪他怎么会跑来这里时。


  却不料景晓萌扳住门框,突然回神,眼神里包含着热切地委屈,想说着什么却半晌只是吐出一句。


  “我奶奶在我家门口了”,他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张稀霖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心里猜到他大概是回海边别墅躲着,却还是被秦瑟找到了吧!但她还没想出些什么。


  景晓萌又继续道,语气真诚又慌乱,“我……真的,不论你说什么都会听,只要你想要我做的,我也愿意做……只有一点,我就只有一点,我想、你是不是愿意……你是不是可以和我在一起?”


  景晓萌急切而又结巴地说完了这句话,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表述后,怕张稀霖不耐烦而不顾一切吐出的话,而后低下了头。


  然后又像是要什么证明似的,景晓萌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还没回过神的张稀霖,仿佛是在反驳秦瑟说他的一无所有。


  张稀霖被景晓萌举动和流出的泪水吃了一惊,因为那泪水滚烫的滴在张稀霖裸露的脖颈上,那温度像是灼烧进她的胸膛似的,刺得她发痛。


  她触电般把托在景晓萌身体的手收了回来,并把紧抱着她的景晓萌推了出去,眼眸垂了下来无声的沉默。


  一阵明显被这情况给慌乱的过后,她似乎渐渐坚定起来,侧过头表现出拒绝的意味。


  景晓萌见此,呼吸明显地一窒。


  他难以理解地,像个小孩般无措地询问和解释,想要挽回似的表白。


  “你,你是担心溪岩?你不必担心,我会认真工作,我也是医生,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妹妹那样来对待,我也会好好对你的……我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我,我不会欺骗你的”,景晓萌声声迫切地恳求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我相信”,张稀霖淡淡吐出的一句话,制止了景晓萌毫无章法的心迹表白。


  景晓萌低头看她,张稀霖也思考了很久抬头看他。


  张稀霖说话向来很注重分寸,也很中庸,即使她性格不好,也不伤人,但这次她决定不再含糊。


  可能她并不抵触他,但她无法想象,此生和除了张溪岩以外另一人共处的生活,再加上她早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能三个月,也有可能是半年之后。


  那样的话,她又怎么能和这么好的景晓萌在一起呢?让他勾起自己对生活的眷恋,还是让自己再最后一次也狠狠地去伤害他?


  她不知道如果她答应了之后的后果,毕竟谁更爱谁,结局都是不好的,而她不喜欢不好的结果。


  所以如果她无法阻止的话,那么她会拒绝开始。因为她的自私、霸道,还有很多只要和人亲密相处,就会逐一闪现出来的缺点会一一呈现,而她不想在有生之年的最后时光,去做那样庸俗的人,更不想为再别人担惊受怕,为生活而窘迫……这些她自己曾经为张溪岩做的够多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而且又要如何,她甚至没管理好自己的生活,却非要因为自己那无人问津悲伤,去承受、分担另一个人的生活呢?


  哦,不对,景晓萌是关心她的感情的,可他可能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有的时候表现得很讨厌他的样子。


  那不过是因为他身上令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软弱,试图面面俱到,和真诚待人,在他最迫切想要获得别人的友情或者其他感情时,却失败至极。


  这些特质张稀霖身上也有,所以她才在有的时候,特别讨厌景晓萌——因为她也特别讨厌她自己。


  她从小到大只想过得潇洒一点而已,一生大概只有这种想法。可在她人生的思想羽翼丰满之前,她有张溪岩,那已经让她感到疲惫了,让她的很多想法无法得到实施了……不然再怎么说,她也可以出去找些兼职之类的,也不必为了找张析闻要生活费而苦苦撑着。在这件事上,她其实是有怨气的,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愿意,把张溪岩这个问题,带去和景晓萌承担,然后又去承担关于景晓萌的痛苦呢?她向来不擅长和人分享痛苦和快乐的,所以才只能一辈子在自己的火坑里水深火热地活着。这会是她的最好结局了。


  沉默半晌,景晓萌仍期盼地看着他,张稀霖不敢看他那样希冀的脸,再次偏过头,却还是开口了,“只有这一次,我会认真解释,所以请你认真听我说完——我是独身主义者”


  “其实看一个女人的爱情观,就可以知道她以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这句话是真的,因为我姐长大的时候,爸妈都疼爱她,所以她是个各方面都还好的好女人,是个会生活,会体贴人的人”


  “但我不是,我自私、小气、固执、狡猾,也没有耐心……即使有可取的地方也不足为道”


  “这十多年来我生活在这个房子阴暗的角落,不仅因为我是个女儿,而是张溪岩生下来又那样才导致……所以有的时候,我竟也说不出我到底是讨厌我妹妹,还是可怜我妹妹”


  “我的脾气性格这辈子已经不会改变了,虽然这可以理解——但如果你见过爸爸没事却不肯去开自己的家长会,而生病的妈妈又一直打电话请人代替,也会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他也会打我,叫我要去哪里去哪里,只要别待在他哪里;甚至连张溪岩蹲在楼梯口挡住他的路,他也能一脚踢开,却对他曾经养的小狗好到不行”


  “但他们在我姐回来的不会这样。可能因为我姐是他们的骄傲,不舍抹杀,也可能是因为在我姐面前生活的惯性,让他们收敛了起来……他们大概一直觉得我是小孩,仰仗他们,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但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我爸在外面有个女人,知道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也知道我妈为了阻止他和别的女人结婚,还和他同归于尽了……”


  张稀霖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下,却又忍住,继而道,“而那个所谓的弟弟,我没有让我姐姐知道,我不想映射别人,但即使他是无辜的,我也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


  “我仿佛天生生下来就是为了恨的是我爸,所以即使我姐骂我,我也不会在他的墓前向他下跪。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遇见的男人,却让我对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无感了。人是会变得,我不想找一个像他那样的丈夫,被当成出气筒,让我的孩子也深受其害,然后也用这种黑暗的心里去腐蚀你的世界;你有个好妈妈,教你用善良融化世界,但那不包括我”


  “所以,听着。我不讨厌你,甚至对你比对别人有更特殊的好感,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你成为我生命中的人。我会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感谢你的喜欢,也为我们的不合适作出解释,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所以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


  “我会像看待别人的生活一样,取舍我的生活,就算有些不如意,但因为我自己都不在意我的生活了,所以没关系;可你不行,我也不能这样对你,正因为我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这能对你说抱歉”


  “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起码让我选择如何让生活的方式吧!所以请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以后再也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了”


  张稀霖似乎很少说这么多话,喉头动了动,将浴巾挂在门上的挂钩,垂眸一句“你请便”就要离开。


  景晓萌堪堪地拉住她的手臂,喉头一滚,双眼赤红地艰难道,“所以,说了那么多,你是说,我是注定被你舍去的那一个吗?”


  景晓萌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是因为流泪的原因所致。张稀霖曾经也有过这样,所以十分清楚,只是,她仍是强硬。


  “我不像别人一样,认为这种感情很重要,所以,因为我不需要,我不会做这样的”,张稀霖沉默了一下回道,不去看景晓萌泛红的眼眶。


  顿了一下,然后张稀霖觉得有些尴尬,但却挪不动脚似的,只好说了一句,“你快去换衣服吧”


  “你别管我”,景晓萌推开仍站着的张稀霖,就要向前走去。


  张稀霖站在他身后,“我没有要管你,正因为我知道你会离开,所以才这样宽容”

“宽容?”景晓萌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张稀霖耸耸肩,一言不发。


  景晓萌冷笑了一声,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哼,的确是,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这样对我真是宽容。还是说”


  景晓萌欺身上前,呼吸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额头,张稀霖稍稍退后了一步,他低沉地,“连你也觉得我好欺负?”


  那低沉里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向张稀霖的面前,使得从没近距离接触过谁的她很是紧张。


  张稀霖立刻道,“我没有”


  “你有!”,景晓萌加重了语气。


  张稀霖乍然听见他这么严厉的声音,突然想起她爸爸之前对她妈妈大喊大叫的声音,那些记忆瞬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张稀霖陡然一颤,不禁抓住衣襟,紧紧地捏住,撇头,然后沉默。


  过了那一瞬间,她又反应过来,突然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只想着逃离。


  景晓萌的手撑在墙上,全身的湿热气息像某种温暖的东西包裹着她,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张稀霖刚想抬头看他,就感到一片软软的唇印在右眼上。


  而她的睫毛太过密长,因为他一下用力的碰触跑进眼里,张稀霖捂住刺痛的右眼。


  隐约察觉他的身形不稳,伸出手想抓他的手臂,却是视线偏差腾了个空,赶紧又抢前一步,勉强捞住了他的脑袋。


  他滚烫发热的身体砸在地上,衣服却湿漉冰冷地贴在身上。


  而且他倒下去的时候刚好碰倒了张稀霖晾干的铁碗盆,在暗夜里发出惊天动地好一声巨大的声响……


  一阵慌乱过后,张稀霖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上,皱着右眼。


  而景晓萌湿淋淋的脑袋搁在她蓝色的法兰绒男士睡衣上。


  张稀霖揉了揉眼睛,有些生疼的眼,看到头顶灯光照曳了整个客厅,从大门两侧的窗台溢了出去,穿射进了雨幕,穿射进那不知名的黑暗当中。


  其实张稀霖当初话一出口,就想反悔了。但她在各种思绪的纠缠下衡量下,又觉得还是避免重复母亲的悲剧好。当然这和她本来就随遇而安,又惧怕改变的性格相符,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谁能就此责怪她呢?而她自己,就算她日后后悔顿足,但至少她此刻的确按心意过活,这点心思向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也是没有任何不妥的。


  时间就仿佛在这滴滴答答的序曲中流淌而逝。


  这座城市的中心繁华美艳,美轮美奂的灯光将人们都吸引了出来。


  不过单凭这么一点小雨,是不可能将打消人们探寻过度文明的社会的希翼。


  在星星点点的黑暗与光亮,人类的活动无处不在,情亦无处不在。


  霓虹艳彩向四周散去。而再远一点的地方,山势围绕,工厂,学校的亮光像是繁星闪烁撒在城市中央的光点。


  在高空的风,像是黑暗里无畏的勇士,在暴雨的侵蚀下穿梭自如,甚至携带着雨共舞。学校操场上还有昏黄的几盏路灯,晚自习教室里还有残留的光亮,窗外强烈的雨势把绿树花草都冲刷了一遍……


  这世界随着这光活着,然而,当深夜寂静,所有那引导人类活动的那光消失时,黑黝黝的半山中还有一团微光。


  而在那光里,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抚过心脏的位置,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这里,应该很痛吧!

(十二)

景晓萌(⊙o⊙),“呀!张稀霖,你自行车坏啦?我载你吧!”


  张稀霖→_→,沉静一分钟后,“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了——你扎我轮胎”

景晓萌(⊙x⊙;),“呃……我什么都没做好不好?如果我做了,让我跟你儿子一个姓?”

张稀霖,“行,你够狠--嗯,怎么好像哪里不对?”

景晓萌,“嘿嘿,啊......别打我!我怀了你的宝宝啊”

张稀霖,“天哪......”

(十三)

景晓萌去外地出差了。


  而张稀霖正准备着家宴的布置,因为时间很紧,所以忙得一团乱转,连手机里来了景晓萌的十几条短信都没有发现。


  等到看见的时候,张稀霖一下子就慌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打开一看:


  “工作完了,我要回去找你了,待在这好没意思的……”


  “你怎么不理我,你怎么都不回我啊?”


  “你怎么不理你的宝宝了(﹏)”


  “你的宝宝正在伤心中……”


  “你的宝宝一个人走在寒风中~”


  “你的宝宝在绝望中~”


  “你的宝宝要崩溃了”


  张稀霖窝在沙发的上笑的乐不可支,然后只听得身后一个声响,一个满带着凉风味道的人拥了上来。

张稀霖眼睛一眯,“你个傻宝宝……”

(十四)

景晓萌排练话剧一个月瘦了好几斤,为什么?


  景晓萌可怜脸:“哼,张稀霖,我抱你的时候你都不看我,我……我心里难受”


  张稀霖(¬_¬),“我演死尸的好不好”


  景晓萌_,“那你和广皓说话的时候,我也心焦火燎的,我说不上话可难受了……”


  张稀霖,“是你自己多想……”


  景晓萌 ̄へ ̄,“我多想?哼!我多想就不会每天想着你入睡;我多想就不会每天跟着你回家;我多想就不会把本不是我要发短信的活抢来做,还没得到一个回复!”


  张稀霖,“噢,原来那短信是你发的啊?我还以为哪个排练通知会写成那样,私人问题那么多,又让人难以回答的……”


  景晓萌(ì_í),“我的天,现在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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