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前庭囊肿

首页 » 常识 » 预防 » 同床又如何作者韩丽萍
TUhjnbcbe - 2024/7/29 18:08:00

最近,看到这样一句话:人们善于在坏人身上找优点,好人身上找缺点。咀嚼此话时,让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想起一件尘封二十多年的往事。


  时间的指针,拨回到二00五年的暮秋时节,故事发生在陕西省澄城县王庄镇某村——


  夜色,笼罩着滂沱大雨,裹挟着电闪雷鸣。


  农家仓库里,我和小姑子女婿躺在一张破单人床上,两人扯着一条肮脏的棉被,他背对着我,面朝墙,我背对着他,脸朝外,我俩都和衣而卧,默不作声。


  轰隆隆的雷声石破天惊般地在耳边炸响,咔嚓嚓的闪电时而透过床头上面的窗户劈进屋里,电光火石不断地碰撞厮杀,仓库里时而一片煞白,时而一团漆黑,梁上挂着的乱七八糟家什也跟着晃来晃去,像一个个鬼怪吊在那里,吓得我缩成一团,加之十一月份本已很冷,乡村的夜更是寒气袭人,所以我整个人都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当时我想到了老公,如果他在,一定会把我搂在怀里给我壮胆儿,用他滚烫的身体为我取暖,然而,此时他却在遥远的广西东兴中越口岸,等着接收我刚刚发车几个小时的苹果。


  一星期前,老公决定往广西贩运苹果。他选择了澄城县王庄镇的红富士,因为这里气候昼夜温差大,产出的苹果色泽艳丽,香味浓厚,易贮耐运,所以他先到这里订了收苹果的果园,找好了代办,把一切收果、发货事宜都全权交给代办处理,然后他就去了广西联系市场,联系好了让我再下去收果。


  三天前老公打来电话,让我第二天下去收果,并说让他妹妹陪我去,因为要带三万多块钱的现金。婆婆说不行,两个女人不顶一个男人,于是就和小姑子女婿商量,让他陪我去。之所以找小姑子女婿,是因为家里实在找不出第二个闲人。


  小姑子女婿倒是挺痛快地答应了。


  小姑子女婿叫殷隼,比我大一岁,身材中等,相貌平庸木讷,脸色苍白阴郁,长了一副垂帘听政的大眼皮,牙在嘴里前呼后拥挣扎着往外突围。走路时两脚一起一落像踩在棉花堆里,尤其往那儿一杵,屁股好像被磁场吸的往下坠,随时会呱唧掉地上。看到他就像看到酱菜坛子里的腌黄瓜,蔫巴巴,软踏踏,缺筋少骨。他话不多,但只要开口便是笑点,是爆点。笑点是说话尽是黑幽默,自己不笑别人笑,爆点是弱弱的音量能放出雷人的分贝,爱吹的一句话是“我东边跺脚西边颤”,也许就凭这一点,让小姑子当年不顾父母的反对,死心塌地的嫁给了他。


  而我眼里的殷隼就没长什么爱人肉了,给我的印象是有点痞有点赖,还又懒又馋带点坏,且三观不正。


  说他懒,是因为多数时间里他的脑壳在枕头里陷着,脊梁骨在床板上粘着,像没长骨头的蛆,一天有半天时间在睡觉,不睡觉时就端着茶杯东游西逛,不是打麻将就是下象棋;说他馋,是因为有好吃的他不管别人,只顾自己轮圆筷子大口朵颐,吃个肚圆;说他坏,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恶劣的行径,不过是偶尔日弄日弄人而已。举个例子:


  有一次,他戏弄朋友启吟三四岁的儿子。他掏出一块糖给孩子,说:“乖,叔叔教你玩游戏”,说完他把手背在身后,让孩子学他的样子,教孩子说,“启吟,我是你爹。”小孩就背着小手,跟在他屁股后效仿他,一板一眼地大声说:“启吟,我是你爹。”殷隼听了咧嘴坏笑,让孩子回家跟他爸学。


  孩子回家一进门看到他爸,就大声喊:“启吟。”


  启吟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孩子大声说“我是你爹。”气的启吟把孩子一顿暴打。


  他身上不但有很多坏毛病,同时三观也七扭八歪,四分五裂。他嘲笑善良是傻子的本性,讥讽厚道是废物的别名。他爱抬杠,擅长人前背后扇阴风点鬼火,然后他隐身隔岸观火。


  他的内心世界虽然无法用肉眼看到,但就他平时的言论、意识形态,既可折射出他的五脏六腑任督二脉都是天昏地暗烟熏火燎的。他常说“如果我要是有权,我会如何如何的”。我怼他,说,如果你当国家领导人,我们就得当亡国奴。


  我俩总是因为某些事情的观点不同而掐的面红耳赤。


  总之,对这个小姑子女婿我是颇有微词。有微词归有微词,这次还真是需要他来护驾。


  第二天,我俩按时出发。


  我俩都是第一次来澄城县,路不熟,经过一天的辗转颠簸,到了晚上八点多,才打听到通往某村的路。原来村在塬上,黄土路,慢上坡,两边都是果园,黑黝黝的,寒风呼呼吹,果园里的树叶刷拉拉地响,偶尔听到一两声猫头鹰的叫。


  我俩不知道村子究竟有多远,摸着黑走了好长时间,还是看不到村子的影子。我的心里有点发毛,也不敢和殷隼搭话,怕说话声在这荒郊野外惊动了恶鬼出来抢劫。


  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往前走,仿佛走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隧道。


  就在疲惫不堪、有些沮丧的时候,突然前方看到了微弱的光亮,还传来几声狗吠。


  我俩顿时精神振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可到了近前一看,很失望,原来是看果园的小屋。


  我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地对殷隼说,你去问问,村子还有多远。


  殷隼淅淅索索在衣服口袋里掏,摸出一盒烟,弹出一颗,然后蹦出一句,“你自己没长嘴呀。”说完拿出打火机点上,蹲在地上开始抽,烟火在黑暗中忽闪着。


  我气得在黑暗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这老爷们让你当的房倒屋塌。


  狗听到有人走来便汪汪的使劲叫,我不敢靠前。


  这时门开了,出来一个老汉,我问他村子有多远,他说再往前走一点拐个弯就到了。


  老汉的话像一颗定盘星,让我的心不再忐忑惶惑。我们继续趟着黑往前走,拐过一片果园,果真看到了影影绰绰的房屋,但没有几点光亮。乡下人睡得早。


  一束手电筒的光射向我俩,一个人影朝我们走来,喊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这肯定是老公交代我找的代办,叫建设。


  建设说你们到了镇上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我骑摩托去接你们,村子离公路很远,村里家家有摩托车,出去都是骑摩托或者开三轮车。


  我说你们村还挺富裕,家家有摩托车。建设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县政府领导规划的好,我们果农很多都脱贫致富了。


  我俩又累又饿又渴,没心思和他多说,建设说领我们去他家。


  寂静的夜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嚓嚓响,跟着建设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一座房前,进了院门,又推开两扇黑漆门。


  屋里亮着灯,是一大间堂屋,一铺炕,炕上坐着个女人,两个孩子已睡下了。


  建设让女人给我们弄点吃的。


  我看表,已是九点半,我俩走了足足一个小时。


  我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屋里,虽然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我把目光移到了建设的身上。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瘦高个,黑黑的皮肤,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很俊朗的脸庞。


  我们简单地攀谈了几句,女人就把饭菜端了上来。


  女人白白净净,微胖,一副温良厚道的模样,她让我俩赶快吃,吃完早点歇息。我俩确实饿了,虽然菜和馍都是凉的,可还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建设说你们都累了,赶紧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我看着建设,不知道安排我俩去哪里睡觉。


  建设媳妇在炕上加了两套被褥,让我靠墙,右边挨着殷隼,殷隼挨着建设,建设挨着他老婆,他老婆挨着两个孩子。


  这种睡法出乎我的意料,很尴尬,可半夜三更能去哪里呢?况且村里不可能有旅店。


  我没脱衣服,拉开被子盖上,拔凉拔凉的炕彻骨透肌寒,殷隼粗重的呼吸和偶尔的鼾声搅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但终没抵挡住疲乏和困意,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太阳光斜射进屋里,但并不感觉温暖。殷隼还在身边呼呼睡。炕上就我俩,建设两口子和孩子都没在屋。


  看了下表已经七点多。我赶紧下床到门外,找到水池,胡乱的用冷水洗了把脸,并顺势打量起这个渭北黄土台原上的农家小院。


  这是一个典型的关中平原农村房屋建筑风格,黄泥夯的墙,房子坐西朝东一面盖,共四间。院落不大,靠北墙边有一棵枣树,上面稀稀落落地挂着半红的枣,院里散落着一些农具,有一辆三轮车,还有一辆大摩托。院门在南边,是一扇铁皮门,正好建设两口子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走进来。建设媳妇笑盈盈地说饭做好了,就等你俩起来吃饭。


  我赶紧进屋看殷隼起来没,见他还蒙着被子睡,我喊他起床。


  他抻个懒腰,打几个哈欠,蛄蛹几下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呆,甩甩脑袋,这才灵性过来,慢腾腾地下了床。


  建设从门外进来,看殷隼起来了,打声招呼,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给殷隼,又递过一根烟。


  殷隼从炕上挪到地下,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接过烟,抽几口,喷几个烟圈,大眼皮缓缓地往上挑,看着烟圈扭扭捏捏、袅袅娜娜渐渐扩大散去,这才扭过头问建设,“今天都咋安排?”


  建设说,“苹果在三家果园收,先收军力家的,他家的园子大,昨天我们已经说好,我也找好了摘苹果和包装苹果的人,一会儿我去买纸箱和网袋,后天准时发货,这水果不比别的,一定往前赶时间。”


  殷隼弹了下烟灰,叼起烟,咧着嘴,呲下牙,眯起眼,又抽一口,偏着头又问,“今年苹果收成咋样?”


  一问起收成,建设的脸满是鸡血,他兴奋地说,“今年大丰收,果也美太太,来看果订果的果商络绎不绝。”


  话音落时女人已把饭菜端了上来,建设招呼我们吃饭,伴了三个小菜,还是凉馍,咬一口直往下掉渣,苞谷糁粥倒是热的。


  边吃建设边说一会儿让人领你们去看看果园,见一下军力,有什么要求和事情给他说,苹果定的是三个规格,65、75和85。最后,建设又一再叮嘱我们,一定把好质量关,这关系到苹果进入市场的身价。


  那两天我和殷隼起早贪黑,监督验果和包装苹果的妇女们,看她们用果板筛选不同规格的苹果,以防他们以次充好蒙混过关。说真的,在这一点上,殷隼要比我认真得多,他看着不好看不顺眼的苹果一律甩出去,并且一再强调颜色不好、形状不好的都不要,有的果已经套好网袋,他都打开抽查,一旦发现有不好的,就训斥那些妇女。我很庆幸他来,佩服婆婆英明。


  那两天我俩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两点多才回到建设屋。对于殷隼来说,一生可能很少有过这么吃苦受累的时候。


  筛选装箱工作终于在今天,也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四天的上午全部完成,一切就绪,就等大货车到,装车发货。


  直到下午,大货车才到。建设雇了几个村民装车、封车。殷隼监督着村民轻搬轻放,不要挤压苹果,又和司机一块指挥封车。


  看着殷隼指挥装车时,我发现他干活有窍,脑子挺灵活,他告诉村民怎样摆放苹果箱才能紧凑,怎样封苫布才紧实、严密不漏雨,最让我欣慰的是,他替我操了很多我该操的心。


  就在封车步骤进入尾声时,有人跑来告诉建设,小卖店有他的电话,广西打来的。我知道肯定是老公打来的。


  建设快步去接电话了。


  这时已经七点多,天黑了,空中出现大片大片的乌云,远处有闪电,我的心提了起来。


  过了有二十来分钟,建设回来了,他对我说,你老公让我押车去广西,我就跟车走了,你们明天再走,今天没车了,我已经和我媳妇打过招呼,你们还是回到我家住。说完,他就快步地向停在村道旁的货车走去,迈着大长腿上了车。


  车轮缓缓启动,村道上卷起阵阵黄土。看着渐行渐远的车,我喜忧参半,这车货,装载的是我和老公共同的希望。


  起风了,吹得满地的枯叶翻飞狂舞,大滴大滴的雨点落了下来。我和殷隼飞快的往建设家跑,刚进屋,就掀起了狂风暴雨,雷鸣由远而近,由近走远来回滚动,雨水顺着房檐哗啦啦的往下淌,流到地面汇成河。隔着窗户往外看,院里的地面被砸起了黄泥一样的泡泡,满眼水雾缭绕。


  我忧心忡忡,牵挂着刚刚出发的一车货和车上的人。


  建设媳妇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里出来放到桌子上,招呼我们和孩子吃饭。


  炖的冬瓜粉条,馍是刚蒸出来的。来这里几天头一次吃这么热乎的饭菜。建设的老大是个女子,十来岁,两个孩子吃的很香。


  我和建设媳妇说,明天早上我俩走。


  建设媳妇说看明早雨停不停,不停就走不了,村里到公路边这段下坡路太滑。


  我先吃完,推开碗筷,来到窗前,看着外面风雨交加很是不安,我心里求老天爷快停下吧,别把我俩困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都吃完了,建设媳妇没收拾桌子,她在窗台上拿起手电筒对我俩说,“你俩跟我来。”说完她打开门,迅速的闪身贴着墙根走几步,来到隔壁屋子。


  我俩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只能紧随其后。


  进了门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建设媳妇用手电筒照到墙上的灯绳,一拉,灯亮了,昏暗的光线立刻在眼前弥散开来。


  这是一间仓库,里面放的农具、粮食、几筐苹果和一些其它的破烂家什,靠窗放着一张年代很久远的单人床,床上铺着一条很薄很脏的褥子,上面堆着一床脏兮兮的棉被,还有一个长方形枕头。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建设媳妇是何用意,我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建设媳妇说,“你俩就住在这里吧。”


  我以为我听错了,忙追问了一句:“嫂子,你说什么?”


  建设媳妇说:“你俩就住在这里吧。”说完,转身出去,只听隔壁门“咣当当”关上了,然后是门栓插上的声音。


  我发懵,不知所措地看着殷隼。殷隼没看我,只是站在地中央,两手插兜,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那张木讷单调的脸此时表情仍然按兵不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几分钟,殷隼走到床边说,睡吧,累了,说完脱了鞋倒头靠里面躺下了。


  我迟疑了一会没动,心里埋怨着建设媳妇儿,建设前脚押车走,后脚就把我俩撵到仓库里睡,而且只有这一张单人床,一条被子,明知道我俩的身份关系,却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安排。


  仓库里,散发着潮气和苹果浓重的香气,夹杂着霉烂的味道。


  我总不能在地上站一宿。我慢腾腾地走到床边脸朝外躺下,拉上被子一角盖上,听凭外面雷鸣电闪的恫吓,也提防床上这个男人有不轨行为。


  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在一个凄风苦雨、雷鸣电闪的黑夜,在一个农家仓库里,我会和小姑子女婿躺在一张床上,睡在一个被窝里,那种感觉已超出尴尬,而是觉得荒唐。


  由于两个人扯着一条被子四处漏风,我感觉要冻僵了。我翻下身平躺着,这样能盖得严一些。刚躺好,就觉得有东西跳到我身上,从下往上快速地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踩着我的脸跑掉了。


  我吓的“嗷”的一声嚎叫,恐怖得头皮都炸了起来。


  我这一叫不要紧,殷隼好像被电棍击了,“腾”地坐了起来。他猛然起来又把我吓一跳,我冲着他吼了一句:“你诈尸了,吓我一跳。”


  他也冲我吼了一句:“你才诈尸了,是你先把我吓一跳。”


  我心砰砰直跳,说:“老鼠从我身上跑过去,还踩着我的脸。”说着我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厌恶的感觉袭遍全身。


  殷隼慢腾腾地又躺下,带着坏笑说:“那是个公耗子。”


  我没再理他,又面朝外侧躺着,突突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雷电仿佛折腾累了,不再气势汹汹、威风凛凛,闪电也收起了它的利剑,屋里恢复了一片漆黑。


  背后的人开始蠕动,应该是转身面朝我来了,因为他的气息吹到了我脖子后,凉嗖嗖的。


  他轻咳了一声,似乎告诉我他还没睡,接着开口说话了,只听他低低的说:


  “让我抱抱可以吗?”


  我一惊,心跳立刻加快,紧张的快要窒息。我没动,也没答话。经过一两分钟的沉默,我慢慢的翻转身,仰面朝天,然后从牙缝里挤出阴森森、恶狠狠的声音,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敢动我一下,我回家就告诉老太太。”


  我所说的老太太,是我的婆婆,他的丈母娘。


  我相信我的话起到了震慑作用。旁边的人不动了,一会儿又翻过去,喘了会粗气,渐渐的就没气儿了——估计睡着了。


  我又脸朝外侧躺着。想想刚才的事,很得意自己刚才急中生智把婆婆搬出来,看来拿老太太镇宅还是挺灵的。


  此时婆婆成了我的达摩利斯剑,我不再担心他乱来。


  早晨醒来时天还没全亮,令人烦心的“哗啦啦”声灌入耳膜。


  经过昨晚的事,我更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飞回家。我下床拉开门,一股强硬的冷空气迎面吹来,冷的我打了个寒噤。


  外面,秋雨为暮秋唱着哀调,灰蒙蒙的天幕一点裂缝都没有,难不成还要在这里住一宿?


  我回到床边坐下,看着屋檐一条线垂落的雨,愁绪便涌上心头。秋霖多像一个满腹委屈的怨妇,动责就哭天喊地,涕泪横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建设媳妇在门外喊吃饭。我叫殷隼起来吃饭,他说不吃。我就自己过去吃饭了。


  我真想问建设媳妇为什么不让我跟她睡这屋,让殷隼自己去仓库睡,但是终究没问。


  我一直在建设屋看电视,直到中午我才过去喊殷隼吃饭。


  殷隼蒙着头,蠕动了几下,然后脑袋钻出来,弱弱地说,“我发烧了。”


  我吓一跳,听声音嗓子确实嘶哑、鼻子伤风,我走近一看,那张平时苍白囊肿似的脸此时通红。


  我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去找药,说完我快步回到建设屋,问建设媳妇哪里有卖感冒药的,建设媳妇说小卖店有卖,在村子最东头。


  我拿上伞冲入雨中。


  深秋的每滴雨,都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刺向你的肌肤,划破你的胸膛,我好像没穿衣服裸奔在大街上,没有邪恶的眼神注视我,只有寒冷让我颤栗不已。


  村路已被雨水泡得肿胀,泥泞不堪,我的鞋陷在泥里,灌满了泥浆,冰凉刺骨。


  七拐八拐,终于找到小卖店买了药原路返回。


  我从建设屋拿了一壶水到仓库。殷隼脑袋缩在被窝里,听到我进来,伸了出来。


  我给他倒上水,让他赶紧吃药。


  殷隼支撑着坐起来,没看我,只是说了声“谢谢”。


  我说,真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让你来,也不会感冒。


  殷隼摇摇头,把药吃了,又躺下了。


  下午,雨停了,云层越来越薄,天幕渐渐裂开一条缝,太阳一会儿躲在云层后,一会儿又出来看看。但是,注定要在仓库里再住一晚。


  这一晚,外面风消雨住,仓库的床上,我把殷隼当病猫,殷隼把我当死人,我们忍受着寒冷熬过了一夜。


  “赶紧起床吧,回家。”


  我在睡梦中被唤醒。睁开眼睛,殷隼已站在地中央。


  我说你好了吗?他说好了。我问几点了,他说六点二十,他说和建设媳妇打声招呼咱们走,到镇上吃饭,再坐车回去。


  ——我们俩到家时已经下午五点多。离开家六天,到了家挺兴奋的。推开门迎面是婆婆,我高兴的刚要喊“妈,我回来了”,但是,看到的是冷冰冰的脸,婆婆说“我以为你们俩丢了。”


  这时小姑子从卧室里出来,看见我俩,脸上似笑非笑,酸溜溜地说,“我以为你俩扁钱跑了。”


  殷隼一句话没说进屋躺下了,我只是淡淡地说,下雨隔住了,再什么都没解释,懒得多说一句,心里却像咽下一堆苍蝇。


  此事过去二十多年了,我本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只让天知地知,我知他知。然而,最近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按捺不住这张破嘴,想把它说出来,我想对殷隼有个新的定位,新的认识。我重新思考当年发生的事:当时是我搬出婆婆镇住了殷隼,还是殷隼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操守了伦理道德的底线?设想:假如他当初兽性大发,不顾后果,那么我真的能告诉婆婆吗?假如我告诉了婆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不可想象。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其它的物种,就因为他能发散思维,你给他一个点,它能带动一个面。有些人宁可相信自己的意淫也不愿意相信真话和事实,虽然他们心知肚明意淫跟强奸一样的可耻。


  “坏人身上找优点,好人身上找缺点”,这本是正常的思维逻辑,把这张思维导图套用在殷隼身上,应该这样解释:不管是什么原因令殷隼悬崖勒马,不管他平时有多么鄙陋粗俗,但在关键节点上,他终究是理智的,没有迈出制造家庭丑闻的一步,没有给自己的身上增加一个污点,仅凭这一点,他的人格,就远比有些冠冕堂皇、满口仁义礼智信的人,高出好几个台阶。


  现在,我想重新给殷隼定位,既:他虽不算正人君子,但绝非衣冠禽兽。


  这里,我算不算在“坏人”身上找优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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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者:韩丽萍,女,54岁居住西安。用笔端弘扬真善美;用良知揭露假丑恶;用心灵密码敲击人类共同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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