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1月,一股从北冰洋袭来的强烈寒流仿佛一夜之间吹*了伦敦街头的草木。被誉为英国标志性建筑的大本钟就在半年前刚刚建成,呼啸的寒风却将大本钟悦耳的报时都湮没了,大钟下的人们无不竖起大衣领子,匆匆而过。就在这时,一个骇人的消息迅速在伦敦传播着:“哎,你听说了吗?刚出的一本书说人是猴子变的。”“真的吗?那一定是本荒诞小说。”
“不对,写这书的是科学家达尔文,他是认真的。”“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那这本书倒是值得看看了。”
这本名为《物种起源》的书籍年11月24日在英国上市,第一次印刷册,单本售价十五个先令,也就是四分之三个英磅。几乎在上市的当天,这本“奇书”就被一抢而空,出版商约翰·穆瑞不禁后悔印少了。
年后的年4月,英国出版的国际权威科学杂志《自然》刊登了一篇论文,讲述了刚刚在加拿大努那武特地区发现的一具近乎完整的第三纪动物化石,这种古老的动物恰恰是现代海豹的祖先,难得的是,它有着陆生哺乳动物的四肢,而不是现代海豹的鳍状肢,“有脚海豹”化石的发现不禁让国际学术界更加怀念达尔文这位科学巨匠
查尔斯·达尔文的故乡英格兰小镇什鲁斯伯里位于伦敦西北公里,清澈的赛文河绕城而过。年春天,当《探索发现》摄制组来到这个小镇,这里的主要街道上都挂着大字横幅“达尔文的什鲁斯伯里”。镇上的十万居民都相信他们的家乡地灵人杰,达尔文则是近代以来小镇向世界奉献的最伟大的人物。
二百年前的年2月12日,达尔文出生于什鲁斯伯里的这座庄园中,这座庄园当年名叫蒙特庄园,是由达尔文的父亲买下的,在达尔文出生的九年前,他的父母带着他的姐姐们迁入了这座新建的楼房里。
达尔文本人就出生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今天,只有房间里的小型壁炉还基本保持着二百年前的原样,由于这座红砖楼房目前已是地区*府下设机构的办公楼,房间里的装饰已经完全现代化了。然而,二百年前在这里出生和度过了少年时代的达尔文早已经成为社区的传奇。
二百年前,小镇的人口远没有今天这么稠密,蒙特庄园一望无边,是达尔文和哥哥玩耍的天堂。达尔文七岁那年,父亲请画家为达尔文和他的妹妹凯瑟琳画了一张肖像画,达尔文看上去聪明可爱,手中捧着一小株盆花,虽然达尔文后来在回忆录中从未提及,但历史学家都猜测,这盆花应当是小达尔文自己栽种的。
达尔文是家中的六个孩子里的第五个,他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达尔文的父亲罗伯特身高超过一米九,体重公斤,在幼年达尔文的仰视中,父亲严厉得有些近乎严酷。父亲的正式职业是医生,他的诊所兼办公室设在全家红砖住宅的旁边,高超的医术和医德使他成为小镇上最受欢迎的医生;同时,由于他天生擅长理财,能为镇上的生意人拆借资金,因此,达尔文出生时,父亲已是镇上最富有的人。
实际上,当时的英国银行业尚不健全,达尔文的父亲一定程度上便是英国早期的独立金融家。
达尔文自懂事起就比较腼腆,也许是想让他外向一些,父母常常有意培养他亲近自然,让他观察燕子春天什么时候回来,数一数花园里的某一种花开了几朵。达尔文曾在一个小本子上一字一句地写下:“年,我家花园里开了朵花;年开了朵,年开了朵。”达尔文晚年曾对许多人说过:“我是个天生的自然科学家,我对自然科学的热爱是恒久不变的。”
达尔文成名后,许多人试图采访他儿时的伙伴,探究达尔文是否曾是一个天才少年,答案令人失望,大家都认为,从他儿时的样子完全预料不到他后来的成就――比如,有几个常用的英语发音他总是读不准,为此经常被人嘲笑。但达尔文无疑曾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一位小伙伴后来说,达尔文经常将他家栽种的名贵花卉的种子送给大家。
八岁那年,达尔文的母亲去世了。达尔文清楚地记得,他为此哭了很久。父亲深深地爱着母亲,因此他再也没有续弦,而姐姐们迅速在达尔文和妹妹的心中填补了母亲的空白。这是达尔文的二姐卡罗琳,比达尔文大九岁,因为出嫁较晚,她几乎承担起了教导达尔文兄妹的责任。
什鲁斯伯里图书馆二百年前是小镇的寄宿学校,就在母亲去世几个月后,九岁的达尔文被父亲送到这里上学,之前,达尔文曾在城里的走读学校读过一年书,相比之下,走读学校轻松安逸,而寄宿学校却乏味而冷酷,特别是对刚刚失去母亲、正渴望用家庭的温暖来抚慰伤痛的达尔文来说。
这里的功课非常繁重,孩子们要背诵大量经典,包括冗长的罗马史;与此同时,生活条件非常糟糕,在相邻的学生宿舍楼,平均一间宿舍要住几十个孩子,由于窗户狭小,长年下来室内总是洋溢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更可怕的是,老师们最有效的管理方式便是打孩子,而校长本人更是对这一原始的惩戒手段颇为喜爱,面对家长们的抱怨,这位校长辩解说:“我在三年内连续一周两次打同一个孩子不超过三次。
”这是一个简短而复杂的陈述句,复杂到大部分人在听到之后一时无法领会它的真正含义:“我在三年内连续一周两次打同一个孩子不超过三次。”――它意味着,许多孩子每周都要挨打,也意味着在校长那貌似睿智与仁厚的外表下难以掩藏的冷漠无情。
当时,不论是英格兰的老牌贵族还是以达尔文家为代表的社会新贵,都将这种粗暴的教育视为成材的必由之路。尽管内向的达尔文很少挨打,但他更加向往家中那温馨的环境。
学校离家有1.5公里远,途中还要经过赛文河上的一座石桥,课间或是熄灯之前,小达尔文常常会拼尽全力跑回家,庭院里姐姐们惊喜的欢叫是对他最好的奖赏,不一会儿,他又不得不跃出家门,向学校狂奔,一路上他不断祈祷,愿上帝保佑他及时跑回学校,每当学校的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达尔文会从心底感谢上帝帮助他又一次逃脱了被责打的命运。
于是,这种在学校和家庭之间的往返长跑便一次次上演在这条小路上,总会有一个稚气的声音伴随着清脆而急促的脚步:“快呀,快回到温暖的家,那里有爱我的亲人们;快呀,快跑回可恶的学校,因为我不想挨打。”事实上,持续而有规律的晚间长跑伴着达尔文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
老师和同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皮鞋要比别的孩子磨损快得多,在他那充满稚气的大眼睛上,金色的卷发常常被汗水沾在额头,久而久之,三千米的折返跑让达尔文有了一个强健的体魄,之后长达五年的环球旅行也没有将他击垮。
十九世纪初,英国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国,自由与科学的思想流溢于民间。那时的科学家已经通过实验证实,一切物质都是由微小粒子构成的,于是,英国社会涌起了一股化学实验热,人们希望通过探知物质本原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
这间上了锁的房间最初是蒙特庄园的储藏室,达尔文在哥哥的带领下将它开辟成一个化学实验室,达尔文的哥哥伊拉斯谟比他大四岁,一到节假日,哥哥俨然便是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达尔文则是他的助手。两个小兄弟将所有零花钱都投在了化学仪器上,还不断向父亲讨钱购置新的设备。兄弟俩做得最多的化学实验是分析物质的成分,从硬币到各处找来的矿石再到茶叶他们都试图通过加热使之分解。
许多亲朋好友知道了兄弟俩狂热的爱好,给他们送来了旅行中找到的矿石。达尔文十三岁那年,哥哥去剑桥上大学了,达尔文继承了这个小小的实验室,并把实验结果写信与哥哥交流。由于做实验入了迷,达尔文竟一度在学校宿舍的煤气灯上加热实验材料。终于,校长知道了达尔文的秘密,他当众斥责了达尔文,并以揪耳朵作为惩罚。校长的责罚非常有效,达尔文在学生宿舍的冒险戛然而止。
尽管他的实验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但这短短几年的历练,为一个萌芽中的唯物主义者泼撒下了第一番细雨。
达尔文在实验室里学到了实验手段,通过实验的过程养成了他细心和耐心的性格,他可以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个实验,然后获取和对比实验的结果。他在这间简陋的实验室里获得的心得足以让他获益终生。”
今天,达尔文的铜像已经树立在他的母校门前,然而当年,16岁的达尔文几乎是被赶出学校的。在当众揪着耳朵训斥了达尔文之后,寄宿学校的校长还向达尔文的父亲告状说,这孩子看上去不会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学者。父亲意识到这位严酷的校长不可能青睐他的小儿子,于是决定让达尔文离开寄宿学校,并将他的哥哥和他一起送入爱丁堡大学医学院。
“终于可以离开寄宿学校了,”在走出这家生活了七年的学校时,达尔文在心底里说,“我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医院,离开寄宿学校的那一年夏天,父亲安排达尔文作为一个见习护士在这里照顾穷苦的病人,达尔文勤快又耐心,让父亲觉得这个好心的孩子具备了一个医生的潜质。英国北部的爱丁堡是苏格兰地区的首府,前往爱丁堡之前,达尔文几乎没有去过大城市,古典而繁华的爱丁堡给了达尔文许多惊喜,也使他感受到了家族事业的延续。
爱丁堡大学的医学院是英国最好的医学院之一,达尔文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这所医学院毕业的。达尔文的祖父伊拉斯谟·达尔文当年医术高超,曾收到过英王乔治三世的聘书,在那个时代的英国,能够做国王的御医是医生们莫大的荣耀,而且,御医们最终大都会晋封贵族。出人意料的是,达尔文的祖父却退回了英王的聘书,因为他不喜欢王室。
值得一提的是,达尔文的祖父坚信生物是自然进化而来,并写过一本名为《生物规律学》的著作,从而被称为英国的拉马克。当时,法国生物学家拉马克也已提出了自己的进化论,但不论是拉马克还是达尔文的祖父都不能为他们各自的理论提供足够的科学依据,因此,进化论被整个欧洲视为奇谈怪论。达尔文在爱丁堡学习期间阅读了祖父的《生物规律学》,对这位自己出生之前便已去世的祖父非常钦佩。
对于大多数无法读懂《生物规律学》的英国人来说,达尔文的祖父更因他的诗歌而闻名,因此,当达尔文大学毕业后被推荐登上贝格尔舰开始他的环球之旅时,舰长菲茨罗伊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年轻人是诗人达尔文的孙子。
在纪念达尔文诞辰周年之际,爱丁堡大学图书馆向我们展示了全馆历年收藏的有关达尔文的文物,包括达尔文兄弟俩的入学登记和达尔文的听课证。
当年,16岁的达尔文就是经过这条环形走廊,进入这间教室学习解剖课的,然而,这门外科医学的基础课迅速让达尔文产生了排斥心理。年1月,达尔文在写给二姐卡罗琳的信中说:“我选了门罗老师的解剖课,我觉得门罗本人和他的行为举止都很肮脏。
”被达尔文所厌恶的这位门罗老师从他的爷爷开始就在爱丁堡大学教解剖课,也就是说,达尔文的爷爷曾是门罗的爷爷的学生,但显而易见,门罗家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达尔文和同学发现,门罗老师竟还在用着他爷爷的讲义,一些研究达尔文的学者通过阅读达尔文的解剖课笔记发现,门罗在讲课时丢三落四,以致达尔文在笔记中曾写道:“这块骨头原来根本没用。
”看着门罗老师用生锈的解剖刀和滴血的钳子漫不经心地摆弄尸体时,难以抑制的惊愕和反感从达尔文心底油然而生,他暗自发誓:这辈子自己绝不作医生,自己和子孙后代也不能接受外科手术。
达尔文的潇洒行径终于让父亲怒不可遏,有一天,他一字一句地训斥达尔文道:“你只知道打猎、玩狗,将来不仅一事无成,还会让我们家族蒙羞的。”这一次声色俱厉的训斥使达尔文大为震动,因为父亲向来看人颇准。自己真的会成为一个终生无所事事的浪子吗?或许应当把心思从大自然中拉回来,认真上好每一堂课?
父亲首先付诸行动,既然达尔文不能子承父业当医生,那么作个社区牧师也挺好。年,父亲决定让达尔文转入剑桥大学学习神学。
年恰恰是剑桥大学建校八百周年,在达尔文进入剑桥学习之前,剑桥已经走出了培根、牛顿这样的哲学大师和科学巨人。在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大门前,有一棵稚嫩的苹果树,据说,这棵苹果树的祖先曾被栽在同样的地点,当年,牛顿就是在先前的树下思考时被成熟的苹果砸中了脑袋。
达尔文进入的是基督学院,神学是他学习的主科,后来达尔文坦诚:在剑桥学习时,他相信《圣经》中的所有字句都是千真万确的,而且他对将来当牧师的想法并不反感。
亨斯洛仅比达尔文大十三岁,他二十六岁成为剑桥矿物学教授,二十九岁又被任命为植物学教授,在达尔文的眼中,这位教授是位无所不知的奇人。达尔文几乎每周都要参加在剑桥小酒馆或是亨斯洛家中举行的师生聚会,大家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亨斯洛教授对神学、植物学、矿物学、昆虫学、化学和地质学都有深入的研究,他的几乎每一句话都能给达尔文以新的灵感。
也许是觉得这样的精神会餐仍然不够,达尔文还经常陪伴亨斯洛在校园散步,因此,达尔文一度被师生们称作“那个陪亨斯洛教授散步的人”。
亨斯洛让达尔文钦佩的不仅是他渊博的学识,还有他仿佛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有一次,达尔文与亨斯洛在剑桥的街头散步,意外地目睹了一幕暴乱般的景象,两个刚刚被抓获的盗尸犯正在被一群乌合之众狂殴,眼看两人就要被打死,亨斯洛脸色突变,他几次三番试图冲入人群将众人拉开,但没能成功,于是,亨斯洛马上跑去找市长,并喊叫着让达尔文去找警察,援兵终于到了,那两个盗尸者算是捡了一条命。
今天,达尔文和牛顿一样已经成为剑桥大学的骄傲,这块蓝色的小牌子时刻告诉着剑桥的师生和游客,达尔文曾在这座宿舍楼里住过。达尔文晚年也曾多次说过:“在剑桥的三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年1月,22岁的查尔斯?达尔文在他就读的剑桥大学耶稣学院参加了毕业考试,尽管平时他感兴趣的学科不多,但他的聪明和临阵突击发挥了效力,不论是神学、历史、数学和物理,达尔文都取得了优良成绩,在学院名毕业生中总成绩位列第十。令后世颇感滑稽的是,这位科学巨匠获得的第一个正式学位是神学学士。
在接下来的暑假里,达尔文前往英国西南部的威尔士地区旅行和收集标本。8月底,达尔文回到家乡什鲁斯伯里小镇,一封来自剑桥大学的信函已经在家中静静地等候着他了,信是达尔文的恩师亨斯洛教授写来的,邀请他参加英国*舰贝格尔号赴南美洲的航行,信上说这次航程将历时两年。两年,对于一个刚刚走上社会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意味着很长久了,而启航日期预定为一个月之后。
早在年,也就是达尔文出生的四年前,英国海*在统帅纳尔逊的指挥下战胜了法国与西班牙的联合舰队,从而挫败了拿破仑入侵英国的计划,英国由此成为三大洋上的霸主;年的滑铁卢之战终结了拿破仑王朝,使英国进入了日不落帝国的鼎盛时代。此时,英国海*的首要任务除了打海盗,便是绘制一套涵盖三大洋的清晰准确的海图,轻型勘测船贝格尔号应运而生。
贝格尔号的中心任务是,勘测并绘制南美大陆及附近岛屿的海岸线。美国的独立意味着英国失掉了一块巨大的海外利益,从此,英国致力于更高效地开发南美,南美的贵重金属和包括棉花、蔗糖、咖啡在内的农产品被源源不断地运往英伦三岛,维持那里的工业生产和英国人日益富裕的生活
第二天,舅舅一大早便让仆人骑马将回信送给达尔文的父亲,接下来,甥舅两人跃马林间,达尔文打下了第一个猎物,一只鹧鸪。然而甥舅两人一直心神不定,上午十点钟,舅舅一挥马鞭说:“走,不打猎了,我们一起回去见你父亲,我当面劝说他。”
甥舅二人策马回到达尔文家的蒙特庄园,达尔文的父亲正捧着妻舅的信思索着,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和妻舅,这位医生笑了,他表示自己已经想通了,愿全力支持儿子出海。
兴奋的达尔文马不停蹄赶到剑桥,告诉亨斯洛教授自己可以上舰出海,但亨斯洛说,可惜晚了一步,菲茨罗伊舰长似乎已经有了别的人选。满头大汗的达尔文感觉一盆冷水突然从头顶浇了下来,他在剑桥徘徊了一个周末,郁闷至极。当又一个星期来临时,他决定去伦敦面见菲茨罗伊,即便只有万一的可能也要尽万分努力争取
在海*部的办公室,达尔文如愿见到了菲茨罗伊。在听了达尔文的自我介绍之后,菲茨罗伊叼着烟斗观察了达尔文很久,然后说:“那个合适的人选一个小时前刚刚决定放弃这次旅程,所以你来得正是时候,如果不介意,你可以随我出海。”那一刻,达尔文在心底里感谢上帝,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真的,自己终于可以去南美了!
剑桥大学的赛奇威克地球科学博物馆陈列着达尔文随贝格尔号航行时使用的仪器和工具,包括望远镜、放大镜和地质锤。这些装备大都是启航前他在伦敦购买的。当时,达尔文与菲茨罗伊舰长约定,第一,他本人有权在认为合适的情况下离船中断考察;第二,他坚持支付自己的伙食费,而原本菲茨罗伊打算替达尔文掏饭钱。达尔文为此一次性支付了英磅,相当于今天的4万英磅,好在达尔文的父亲有言在先,尽一切可能支持达尔文的远航。
这时,达尔文收到了女朋友的告别信,正如所有第一次陷入热恋的年轻人一样,达尔文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这个名叫芳妮的漂亮女孩了。芳妮不仅能诗能文,而且还擅长骑马和打猎。达尔文是在剑桥读书时认识芳妮的,芳妮的父亲是典型的英格兰绅士,他早就把达尔文看作未来的女婿了。在写给达尔文的告别信中,芳妮似乎同样难舍难分:“亲爱的查尔斯,就让幸福与欢乐伴你远航,愿你早日回到我们身边。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没有人知道达尔文对这封信究竟读过多少遍。
同达尔文一样,菲茨罗伊也是带着爱的牵挂启航的,但不同的是,菲茨罗伊启航前向心上人正式求婚,并获得了这位姑娘的允诺。
竣工于年的贝格尔号是六艘柴罗基级轻型战舰中的一艘,它舰长28米,排水量吨,有侧舷炮十门。贝格尔的英文原意是小猎犬,尽管船身较小,贝格尔号却拥有三根桅杆,这使它操控灵活而又动力充足,既能驰骋在无边的大洋上,又能够在浅水区完成海岸线的测绘工作。贝格尔号还装备了许多新型的安全设备,比如避雷针,因此它得以穿越无数次雷雨,最终平安回家。
船尾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舱室是达尔文和两位测绘员共用的办公室兼卧室,一张巨大的绘图桌占据了舱室的一大半,睡觉前,达尔文需要在舱里挂起吊床,躺在吊床上,他抬手就可以摸到天花板。由于舵盘就在舱门口,舵手应答命令的呼喊声将使他彻底难眠,在以后的几年间,这里就是达尔文的家。
年12月27日清晨,多次推迟了启航日期后,在微风和细雨中,载有73名船员的贝格尔号终于离开了英国普利茅斯港,驶向大西洋,从地中海吹来的风带给大家无尽的凉意。船上所有的海*官兵此时都无法想象,贝格尔号将因达尔文而名垂青史,那一刻,连达尔文本人都无暇憧憬自己的远大前程,英格兰的地平线尚未在视野中消失,达尔文便晕船了
达尔文的晕船症状来得如此猛烈而持久,这是舰长菲茨罗伊和达尔文本人始料未及的,在以后的一个星期中,达尔文很少下床,尽管他不断强迫自己吃饭,但吃下去的东西很快就吐了出来,这段日子里,菲茨罗伊就像兄长一般,体现出柔情的一面,每当空闲时刻,菲茨罗伊便请达尔文来到舰长室,让他坐在舒适的座椅上,和他谈莎士比亚和简·奥斯汀,而舱外则不断传来水手们在皮鞭下的惨叫。
原来,刚过圣诞节贝格尔号便启航了,有的水手把烈酒带上船偷着喝,菲茨罗伊发现后无一例外对他们实行了鞭刑,面对达尔文的疑问,菲茨罗伊轻松地说:“没办法,这是例行公事,秩序必须从我们启航的那一刻确立起来。”这让达尔文想起了舅舅的告诫:远洋船的船长对待水手就像奴隶主对待奴隶一样。
于是,在昏暗的船舱中,菲茨罗伊朗诵莎士比亚诗句的宽厚的男声、舱外刺耳的皮鞭声、水手尖厉的惨叫声以及海面上凄凉的风声汇成了一首独特的交响曲,很难想象,这样一首交响曲会有助于达尔文从晕船中恢复过来。
达尔文曾一度有望回到他怀念的故乡。离开英国一周后,贝格尔号驶达非洲以西的马德拉群岛,菲茨罗伊决定将达尔文送到岛上,然后会有路过的船只将他送回英国,从当时的情形看,达尔文因为晕船而极度虚弱,似乎根本不可能完成贝格尔舰的全部航程。
不料此时西风强劲,*舰无法靠岸,送达尔文下船的决定只得暂缓执行;两天后,贝格尔号到达加那利群岛,贝格尔号被群岛上的执*官告知,英国的几个城市刚刚爆发了霍乱,因此贝格尔号的官兵被谢绝上岛,于是,贝格尔号继续南行;又是两周过去了,年1月中旬,贝格尔号到达佛德角群岛,这时,达尔文终于有了恢复的迹象,菲茨罗伊于是决定暂时不将这位小老弟送走,观察一段再说。
达尔文与两位水手乘着小船在圣迭亚哥岛上岸,他们看到了两百多年前西班牙殖民者留在这里的片片废墟,不禁感慨那个曾经赫赫一时的海洋霸主的黯然没落。在佛德角群岛,达尔文很快有了两个重大发现,第一,他发现生活在附近海域的乌贼竟然会改变颜色,他写信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导师亨斯洛教授,哪知亨斯洛后来回信说,这个现象以前就已经有人记录了;第二个发现引起了达尔文更深的思索。
在剑桥大学赛奇威克地球科学博物馆,陈列着许多达尔文在贝格尔号旅行期间采集的地质样品,其中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贝壳。博物馆的专家告诉我们,由于旅行中缺少放置贝壳的容器,达尔文将自己装药的盒子都用来盛装小贝壳了。有趣的是,这其中的一些贝壳不是发现在沙滩上,而是在距海平面十多米高的岩石上找到的。
众所周知,贝类都生活在水里或浅滩上,却怎么会出现在高高的岩石上呢?达尔文大胆猜测:也许是海岛升高了,结果沙砾中附着的贝壳也被带到了十多米高的岩壁上;然而这个设想与基督教教义大相径庭,基督教认为:上帝创造的世界是完美的,无需改变,也不会改变,于是,达尔文将疑惑埋在了心底。
此时,已经很少有人注意达尔文的晕船症状了,然而不幸的是,他仍旧晕船。
有统计表明,除职业水手之外,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会在晕船两三天后恢复过来,继而适应海上的生活;百分之二三的人从来不会晕船,还有百分之二三的人却永远无法适应,只要在海上颠簸一刻,晕船就会伴随他们一刻;不幸的是,达尔文属于最后一类,直到航行结束前的几个月,他仍然被晕船折磨着,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痛恨大洋中的每一道波涛,我的痛苦是没有出过海的人无法想象的。
”有一次他甚至写道:“今后如果有谁再劝我出海的话,我立刻和他翻脸。”然而,达尔文清楚地知道,他身边的水手们早已适应了阴晴不定的海洋,如果这时他再抱怨或诉苦的话,换来的只能是嘲笑和奚落,于是,达尔文时刻努力保持一个英国绅士的自尊,尽量不暴露出晕船的症状,只是实在无法忍受时才歇息片刻。
贝格尔号船员后代大卫·洛德·斯多克斯介绍:“达尔文的同伴在环球航行的后期更多地流露出对达尔文晕船的极大同情,我的祖先曾说过,当达尔文晕得难以忍受时,他会说:我得放平一会儿,就是说他要躺一会儿。我想这是达尔文特有的表述吧,每当说完这话,旁边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又是晕得工作不下去了。”
幸运的是,作为一个新海员,达尔文得到了身边的伙伴特别是舰长菲茨罗伊的关怀,许多年后,达尔文在写给菲茨罗伊的一封信中说:“我经常想到您给过我的许多热心的帮助,我们启航后不久,您还曾亲自为我挂过吊床,这些事情您本人大概都忘记了吧,但当年我把这些情景写信告诉家人时,我的父亲为此流下了眼泪。”
年2月28日,穿越了大西洋的贝格尔号抵达南美国家巴西,这也是达尔文到达的欧洲之外的第一个大洲。当23岁的达尔文踏上巴西港口巴伊亚时,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此时,巴西完全是一个奴隶制的世界。
据后来的不完全统计,年被贩运到巴西的黑人在八万人左右,他们被押送到各个种植园充当奴隶,如此大规模的黑人流入并不意味着种植园的扩大,而只能折射出黑人在巴西超高的死亡率,由于气候酷热、劳动繁重以及缺乏免疫手段,每个黑人到达巴西后平均只能再活三年,而来自欧洲的殖民者及其后代已经在南美大陆坐享其成两个多世纪。
当达尔文走过酷热的街道,皮鞭的脆响和奴隶的惨叫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灵。他写道,有一个白人老太太,她对这群远方来的英国水兵是如此的和蔼,而为了驾驭她的奴隶,她有一招杀手锏――用钢钳夹碎他们的手指。还有一次,一个六七岁的小奴隶只是因为在给达尔文倒咖啡时泼出了一点,马上就被他的主人下令拉出去鞭打,直到达尔文冲上前拦阻。这一幕幕人间惨剧,对于善良的达尔文来说已经超出了承受的极限。
奴隶制是达尔文终其一生最为痛恨的制度,实际上,对奴隶制的仇恨早已溶入了达尔文的血脉,十八世纪末,达尔文的祖父和外祖父就曾是英国废奴运动中的两位急先锋,当时英国最著名的废奴口号“难道我不是你的人类兄弟吗?”便是达尔文的外祖父韦奇伍德提出的,韦奇伍德家的瓷器厂还无偿打造了千百个这样的徽章在英国各地发放,宣扬废奴;而达尔文的祖父作为那个年代著名的诗人,更是写下了许多诗篇揭露和鞭挞奴隶制的丑恶。
经过上百年的艰苦努力,英国终于在十九世纪初立法确认:在英国及其殖民地畜奴和贩奴均属非法。
然而此时,在刚刚独立不到十年的巴西,畜奴仍是合法的。当达尔文回到贝格尔号,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及内心的愤怒诉说给菲茨罗伊时,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菲茨罗伊认为:奴隶制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制度,而且这里的奴隶们日子过得很快乐。
他告诉达尔文说,他刚刚拜访了一位大奴隶主,奴隶主将自己庄园上的奴隶全部集中起来大声问道:“你们快乐吗?你们想要自由吗?”奴隶们齐声回答:“我们很快乐,我们不想要自由!”这样的回答让菲茨罗伊非常高兴,他甚至希望将这份快乐带回来感染年轻的达尔文,不料达尔文以嘲笑的口吻对他说:“你以为奴隶主在场的时候,奴隶们的回答可信吗?”菲茨罗伊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质疑,他突然间暴跳如雷,并告诉达尔文今后不希望再和他共用一张桌子吃饭。
作为皇室后代,菲茨罗伊从小便生活在奴婢成群的环境里,举手投足都有人照料,因此,在他的心中,充斥着奴隶的社会便是繁荣的社会。菲茨罗伊的思维在当时的英国及欧美上流社会颇有市场,有人甚至鼓吹说:上帝创造了不同肤色的人种,就是要让有色人种做白人的奴隶。达尔文对这种论调非常反感,因此,每当有人为奴隶制唱赞歌,年轻的达尔文总是给予坚决的驳斥,哪怕对方是长辈或者上司。
在西方的大航海时代,冒犯船长的下场往往会是被丢弃在一个荒岛上,任其自生自灭。但达尔文与舰长的冲突却有着喜剧性的落幕,第二天早上,菲茨罗伊主动向达尔文道歉。
4月初,贝格尔号到达巴西著名港口里约热内卢,此时,水手们的勘测工作已经全面展开了。一艘刚刚从英国开来的*舰为大家带来了邮件,达尔文从姐姐的信中惊讶地得知,他的女朋友芳妮·欧文嫁给了一个富有的贵族,出嫁的日期实际上就在贝格尔号刚刚从英国启航几天后。初恋的点点滴滴宛如昨日,达尔文从心底这样对自己说道:或许,这就是远航的代价吧。然而,初恋的失败却不是轻轻挥一挥手就能任其随海风远去的。
也正是在这前后,两位贝格尔号的水手感染了疟疾,由于无法进行有效的救治,没多久,他们便永远留在了南美。
年7月5日,贝格尔号离开里约热内卢,这时,上百只海豚突然出现在船舷两侧,伴着贝格尔号欢快地游向大洋深处,抑郁了许久的船员们仿佛一时间忘记了烦恼,他们不禁向这群可爱的小精灵欢叫着,吹着口哨。渐渐地,海豚散去了,船员们也离开了船舷,达尔文却独自站在甲板上,百感交集,他刚刚得知,贝格尔号的考察时间将会从原定的两年延长至四到五年,除了南美洲,这艘小帆船还将前往澳洲和非洲。
如果他预先知道要在远离故乡的海外漂泊五年,如果他预先知道远航将断送他的初恋,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晕船无法恢复,如果他知道要目睹人世间这样多的残酷与罪恶,他当初还会对这个飘然而至的远航机会欣喜若狂吗?23岁的达尔文深深地意识到,正如自己的故乡渐行渐远,自己那充满阳光的青春岁月也一去不复返了。
年2月,在南美洲最南端火地岛执行勘测任务的英国*舰贝格尔号突然接到来自伦敦的命令:立即前往福克兰群岛执行警戒任务。贝格尔号是一艘排水量吨的三桅帆船,此时,年轻的剑桥大学毕业生达尔文正随船进行科学考察。
福克兰群岛在西班牙语中被称作马尔维那斯群岛,自17世纪末被发现后,英国和阿根廷之间一直存在主权争议。年初,英国占领了这片群岛,并急调南大西洋的英国*舰前去守卫。
年3月初,贝格尔号抵达马尔维那斯群岛驻防,直至一个多月后其他英国*舰赶来换防,其间并没有海战发生。然而,马尔维那斯群岛却成为了达尔文环球考察中的一个里程碑,因为,除了找到许多有价值的化石,他还发现了一种群岛上特有的狐狸
这种狐狸比亚欧大陆上常见的狐狸要大一些,却异常温顺。达尔文写道,当地人一手拿着肉块把狐狸引来,然后另一只手操刀就可以把它捅死。
在常人眼中,狐狸似乎是狡猾与机警的象征,为什么这里的狐狸却如此迟钝?达尔文在日记上写道:难道上帝特意为这片群岛创造了一种迟钝的狐狸?那么上帝的目的何在呢?在马尔维那斯群岛的两个主岛上都有狐狸,但西岛上的狐狸比东岛上的稍小一些,而且毛色偏红,那么,上帝竟然还不厌其烦地为这两个相邻的小岛创造出了两种稍有差异的狐狸?终于,由于当地人的大量宰杀,马尔维那斯群岛的狐狸在达尔文到访近半个世纪后灭绝了。
随贝格尔号回到南美大陆,达尔文继续着他系统的科学考察,往往贝格尔号到达一个港口便将他放下,他自己去雇向导和马匹,当贝格尔号在附近沿海岸线进行测绘时,达尔文便在南美的山川之间搜寻动植物化石,记录沿途的地质和物种特点。
在菲茨罗伊的帮助下,达尔文采集的标本和化石由贝格尔号遇到的英国船只带回英格兰,并转送剑桥大学的亨斯洛教授进行初步的归类和分析。年初,达尔文收到了亨斯洛教授的信,总的来说,亨斯洛对达尔文的考察成绩颇感满意,但他也直言不讳地指出,有些石头他想破大天也没能搞清楚是什么东西。他提醒达尔文今后在包装标本时要格外小心,防止路途中的颠簸对这些难得的样品造成不必要的损坏
当达尔文的考察进入第三个年头,他在地质学上的创新思考已经日臻成熟。伦敦的自然博物馆是世界最大的自然博物馆之一,馆内陈列着达尔文在南美半沙漠地带找到的一具大型动物的头骨化石,这个动物应当是大象或美洲驼的近亲,但显然很久以前便灭绝了。
达尔文想到,在这些大型食草动物生存的地方应当有茂密的植被,否则它们不可能生息繁衍,然而,达尔文发现这具化石的地方却近乎荒漠,这说明,从长远来看,地质结构是在不断变化的。
同样,在这家历史悠久的自然博物馆里,还收藏着达尔文带回的千姿百态的甲壳虫标本。
伦敦自然博物馆昆虫部主任麦克斯·巴克利介绍:“我们收藏了达尔文采集的约五千种甲壳虫,其中有几种是他发现的新物种,这种甲壳虫是以达尔文的名字命名的,因为他是第一个采集到这个物种的人;这只甲壳虫也是达尔文在环球旅行时采集的,以菲茨罗伊舰长的名字命名。
这只甲壳虫非常有趣,它是达尔文采集的,但采集的时候它已经死了,没有头也没有腿,达尔文有着执着的科学态度,因此即便是这只残缺的甲壳虫他也带回来了,事后证明这是非常值得的,因为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新物种。
毫无保护的考察活动在当时的南美洲意味着无所不在的危险,当达尔文深入阿根廷腹地时,一个殖民*阀正在率*追剿印地安人,达尔文用大屠杀来形容当时的惨状。在这种情形下,印地安人与白人殖民者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一次,达尔文在山间与一群印地安人擦肩而过,事后向导说:“好险哪!刚才我听到印地安战士说要干掉我们,多亏他们的头领没有理会。”
在环球考察的近五年间,死神无数次来到达尔文的身边。每当菲茨罗伊看到鼻青脸肿的达尔文背着标本和矿石一瘸一拐地回到贝格尔号,他总是苦笑着拍拍达尔文的肩头。年10月,达尔文再次深入南美内陆考察,菲茨罗伊让水手给他带去了一封信,信中问候道:“很久不见,不知你又有多少次逃脱了印地安人的追杀?多少次跌下山涧?多少次陷进沼泽?多少次被激流冲走?”
达尔文曾在日记中写道:“对我来说,责任感总是与兴趣并存的,我不能忘记责任,正如我无法放弃探索自然带给我的巨大快乐。”尽管他曾经与菲茨罗伊约定,他本人有权在合适的情况下中断考察,但对大自然的强烈兴趣和过人的意志支撑着他走向终点
南美南端最高的山峰名叫达尔文峰,高米,当它获得这个命名时,达尔文刚满25岁。年1月,达尔文和几位贝格尔号的水兵乘一条小船在山下登岸,还没等他们离开小船多远,突然,远处冰川上的一块巨大的冰体滑落在海水中,激起一人多高的巨浪,原本停泊在沙滩上的小船眼看就要被巨浪带向大海,如果没有了小船,水手们将被困在海滩上,危急时刻,在达尔文的带领下,大家冲了上去,在巨浪到达前的一瞬间将小船拽到了安全地带。
菲茨罗伊得知此事后颇为感动,他随即将这片水域命名为达尔文湾;一年后,为庆贺达尔文的生日,菲茨罗伊又将这个地区最高的山峰命名为达尔文峰。
年6月,贝格尔号在完成了南美东海岸和海地岛艰辛复杂的测绘工作后,终于驶入太平洋,继而沿智利海岸线北上。
这年九月底,在深入内陆考察一个半月之后,达尔文病倒了,这是他在近五年环球航行中病得最重的一次,一年前,他曾在阿根廷发过一次高烧,这一次,高烧和虚脱几乎让他死在了回*舰的路上。好在瓦尔帕莱索港有一位达尔文的中学同学,达尔文得以在这位同学舒适的家中养病。得知达尔文的病情,菲茨罗伊特地将舰上的*医派去为他诊治,并且为了等待他的康复而推迟了贝格尔号的行程。
不久前,贝格尔号的*需官刚刚因病重而去世,显然,菲茨罗伊不希望为达尔文再举行一次伤感的葬礼。
至于这次生病的原因,达尔文本人一度归结于他在路上喝了几杯变质的葡萄酒,他根本不会想到,同样的症状以后将时隐时现,让他终生饱受折磨。后世的科学家在研究了他一生的症状后认为,达尔文是被一种黑色的致病臭虫叮咬后感染了南美锥虫病。这种病当时无法治愈,因此达尔文在他之后的生命历程中经常出现头痛、眩晕、抽搐、呕吐、腹痛、浑身肿胀等等症状,有时他的研究工作也不得不中断
这次生病让达尔文卧床长达六个星期,发高烧之后是长时间的厌食与乏力,旅程中一直坚持写的日记也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期间,达尔文无比想念他在万里之外的温暖的家,想念他的父亲和姐妹。此时,他已经出行三年了,思乡之情无疑比病痛更加撕心裂肺,他在给姐姐的一封信中写道:“我真想走到码头,登上无论哪一艘回英国的船,一刻不停地踏上回乡的路。”
达尔文并没有离开贝格尔号,一待他的病情稍有好转,贝格尔号便载着他启航了。年7月,也就是他生病九个月后,贝格尔号到达秘鲁港口卡亚俄,在这里他收到了三封家信,两封分别来自两个姐姐,一封来自妹妹,她们得知达尔文生病,都在急切地恳请他尽快回家,否则,家人们担心他今后的日子都将生活在病痛之中。
达尔文迅速给姐妹们回了信,他说,病已经好了,而且他已下定决心,随贝格尔号完成这次环球考察。年9月7日,贝格尔号离开秘鲁,扬帆驶向西北方的加拉帕戈斯群岛
加拉帕戈斯群岛纵跨赤道,由多个大大小小的火山岛组成,距南美西海岸约公里。由于受到秘鲁寒流的影响,群岛气候凉爽,温带与寒带的生物能够和谐共存,除陆生的鸟类和爬行动物外,这里还有海狮、海豹甚至企鹅。
欧洲人从16世纪开始涉足加拉帕戈斯群岛,在之后的两百多年中,许多海盗将这个群岛作为根据地,他们常常从这里出发,偷袭从秘鲁驶往巴拿马地狭的西班牙运金船。进入19世纪后,这里的海盗已基本绝迹。就在贝格尔号到达这里的三年前,刚刚建国的厄瓜多尔正式占领了这片群岛,之后又将它确立为一个行省。
年9月15日,在贝格尔号桅杆上瞭望的水兵看到了海平线上渐渐升起的两小块陆地,经计算证实,它们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东南端的两个小岛;第二天,贝格尔号行至群岛南端的胡德岛,开始测量,达尔文的考察工作也随即开始了
今天,加拉帕戈斯群岛已成为东太平洋的旅游胜地。许多游客从世界各地慕名前来,他们不仅是被群岛的美丽景色和多姿多彩的动植物所吸引,更是来缅怀达尔文这位科学巨匠。有人形容说,达尔文的故乡是英国,而进化论的故乡是加拉帕戈斯群岛,因为正是这片群岛让达尔文产生了进化论的第一份灵感。
两百年前,群岛上只有几百个居民,他们靠捕猎鸟类、蜥蜴和巨龟为生;之后,群岛的常驻人口渐渐上升到今天的四万之多,整个群岛作为厄瓜多尔的一个国家公园,已经制定了严格的动植物保护法令,这些居民也是群岛的守护者。
当年上岛后不久,达尔文便看到两只巨龟,他写道:“一只大龟正在啃一块仙人掌,当我走近它时,它向我凝视了一会儿,便慢慢地走开了;另外一只大龟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就把头缩进壳里去了。”这种大龟学名象龟,是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原产动物,它们头大颈长,成年龟的背甲可以长达1.5米。达尔文即刻对象龟进行了认真的观察,他发现,这些象龟并非人们想像的那样行动缓慢,如果持续行进的话,他们每小时可以走大约米
当天,缺少肉食的水手们宰杀了18只象龟改善生活。晚餐是快乐的,无论是烤龟肉还是熬制的龟汤都鲜美无比。在水手们的欢笑声中,达尔文起身来到海滩散步,岛上的老人告诉他,早年间,这里的大龟还要多得多,可就在贝格尔号到来前后,每年都会有六七十艘帆船上岛来捕捉大龟,带回南美去出售,这样一来,群岛上的象龟已经与日俱减。
几天后,达尔文遇到了群岛的副总督劳森先生,劳森告诉达尔文,这里每个岛上生活的象龟各有不同,他通过辨别龟甲边缘上的微小差异,就可以确定每一只象龟是哪里出产的;随后,达尔文得知,群岛上的居民都具有这种辨别能力,而且他们知道,不同岛屿上出产的象龟不仅龟甲形状不同,龟肉的味道也不大一样。
这个现象引发了达尔文无尽的思考,圣经上说,万物都是由上帝创造的,难道上帝竟然还为这些近在咫尺的岛屿创造了不同的象龟吗?这体现了上帝的全能还是别有奥秘呢?。
加拉帕戈斯群岛比比皆是由火山熔岩构成的黑色石块,达尔文在他的考察笔记中写道,与这些黑色熔岩相匹配的是黑色的鬣蜥,它们颜色乌黑、面貌可怕、动作蠢笨。与大多数水手一样,达尔文很不喜欢这种丑陋的动物,但他仍认真观察了这种鬣蜥的生活习性。在群岛上还生活着黑色鬣蜥的近亲,这种鬣蜥有着漂亮的橙*色,脊背上如同长着一排枪头。相对而言,黑色的鬣蜥常常下海捕食,而这种*色的鬣蜥完全是旱鸭子。
虽然它们的颜色截然不同,但两种鬣蜥都属于钝嘴鬣蜥属。
在英国剑桥大学的动物博物馆,我们看到了达尔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岛上采集的几只小鸟标本,它们的学名是雀科鸣禽,今天,人们也称它们为达尔文雀,它们貌似相同却又在嘴部有着明显差异,有的喙大,有的喙小。
加拉帕戈斯群岛是鸟类的天堂,它们根本不怕人,有一回,一只小鸟竟然落在达尔文手里拿着的水罐边沿上,低下头去喝水罐里的水,并且听凭达尔文将水罐举起又放下。于是,几天之内达尔文就轻而易举地采集了二十多种小鸟的标本,他发现,这些小鸟的食物不同,鸟嘴的大小和形态也就不一样,有的鸟吃仙人掌的种子和花蜜,嘴就像一把小钳子;有的鸟吃坚果,嘴就像一个核桃夹子;有的鸟吃躲在缝隙里的昆虫,嘴就像一支尖尖的镊子。
达尔文在笔记中写道:“加拉帕戈斯群岛上雀科鸣禽在嘴上的差异,与群岛上的象龟在背甲上的差异应当是相同性质的问题。
达尔文联想到加拉帕戈斯群岛是火山爆发后形成的,最初炽热的熔岩上不可能有动植物生存,那么今天的这些动植物只可能是来自美洲大陆的移民,可以设想,千百年来,无数种动植物曾试图向群岛进*,但毕竟群岛与大陆相隔近千公里,绝大多数迁移者都丧身于太平洋的惊涛之中,少数登岛的生物又有一大半因为不能适应环境而被淘汰,只有更少的几种动植物得以在这里生息繁衍,今天群岛上比比皆是的小鸟和象龟应该都是早期移民的后代
达尔文写信对亨斯洛教授说:为什么相邻海岛上看似相同的物种竟有这样或那样的差异?这一切都是上帝煞费苦心、不厌其烦的安排,还是原本同一种类的生物为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而自身发生了变化呢?
达尔文传记作家詹姆斯·默尔介绍:如果物种是为了适应像加拉帕戈斯群岛这样的环境而改变,那么这些现象应当是被一些自然规律所左右着,而不是上帝为不同的岛屿创造了不同的物种。后来达尔文又意识到,上帝创造物种的奇迹从未发生过,正如土星沿着自己的轨道围绕太阳运行,而水星沿着另一条属于自己的轨道围绕太阳运行,上帝并没有推动这些行星,它们是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运行着的。
在万里之外达尔文故乡的什鲁斯伯里高级中学,有一座描绘达尔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岛考察的塑像:消瘦的达尔文迈步走在火山岩上,他的脚下是鬣蜥和小鸟。什鲁斯伯里的新闻官请我们注意,达尔文此时正在向前一无反顾地走着――正因为有了加拉帕戈斯的经历,他明确了一生中努力的方向
年10月20日,一股强劲的东风吹过加拉帕戈斯群岛,贝格尔号张开满帆驶向大洋洲。在三十多天的考察中,达尔文从群岛上收集了大量的动植物标本,还有两只幼小的象龟,在横渡太平洋的这段日子里,这两只小象龟成了他排遣寂寞的宠物。望着渐渐远去的群岛,达尔文感觉加拉帕戈斯好似他的伊甸园,而贝格尔号正是诺亚方舟。
年初,贝格尔号到达澳大利亚的悉尼,并对这块大陆的东南海岸进行了测绘,达尔文利用这个机会深入新南威尔士州进行了考察,在这里,他看到了袋鼠、考拉和鸭嘴兽等可爱的动物。在日记中,达尔文这样写道:“这片大陆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独特的动物?如果无神论者看到鸭嘴兽,他大概会说:世界原本就是由两个造物主创造的。”
接下来,贝格尔号继续西行,于年5月31日到达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在这里,菲茨罗伊和达尔文拜访了英国天文学家约翰·赫歇尔,赫歇尔更多地被称为小赫歇尔以区别于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威廉·赫歇尔也是著名的天文学家。
小赫歇尔这一年44岁,三年前,他带着父亲用过的天文望远镜远离了繁华的不列颠,与夫人在当时近乎荒芜的好望角上住了下来,他已经在这里迎接了哈雷彗星76年一次的造访,之后的几年,他还将留在好望角上观测星体,因为有些星体在南半球才能看得到或是看得更清晰。达尔文在剑桥学习时就拜读过小赫歇尔的科学著作,因此他对小赫歇尔非常钦佩。小赫歇尔对达尔文断言:世界是由自然规律所左右的,自然科学的最高目标就是发现这些规律。
这个唯物主义的论断给达尔文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他后来在自传中说:“赫歇尔爵士对自然科学的阐述燃起了我内心的渴望,我渴望今生能为构建自然科学的大厦哪怕做出最微不足道的贡献。
半个多月后,贝格尔号离开好望角向北大西洋进发,达尔文开始整理他的环球考察笔记,也许是与小赫歇尔的谈话给了他更多灵感,他在日记中写道:“如果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象龟和鸟类的形态差异源于自然演化,那么,我们的世界观将被彻底颠覆。”
长时间的海上航行和艰苦的陆上考察使达尔文自身发生了许多变化,他已经从一个青春飞扬的剑桥毕业生变成了一个对人类社会和大自然颇为了解的资深海员。
在登上贝格尔号之前,达尔文酷爱打猎,有一手让人羡慕的好枪法,但旅行即将结束时,他决定放弃这个嗜好,因为他觉得射杀那些可爱的野生动物完全是野蛮人的行径;贝格尔号刚刚起航时,达尔文往往不自觉地以神职人员自居,当听到水手们谈吐粗野、冒犯上帝时,他会手持圣经上前劝诫,经历了近五年的环球航行,再听到这样的言辞,他往往报以会心的一笑。
当贝格尔号凯旋在即,达尔文清醒地意识到,虽然自己在内心中还没有抛弃基督教,但去做上帝忠实仆人的想法已经无疾而终;每当到达一个港口,达尔文仍然和水手们去教堂做礼拜,但手捧圣经时他常常会想:这上面的一切有证据吗?达尔文在给姐妹的一封信中试探着说:“假使我回家后仍然去做一个教士,放弃五年环球旅行换来的考察成果,那将是多么可惜呀
实际上,达尔文的父亲和姐妹此时都已意识到,达尔文将走上科学之路。贝格尔号回到英国前,亨斯洛教授已将达尔文的考察笔记印成小册子在科学界散发,引起了极大